高军显：儿时的冬天 / 开普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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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高军显

不曾见落一片雪花，未看到晶莹剔透的冰凌，感觉还不是太冷，冬天就过去了大半，进入五九了。

“五九六九，沿河看柳”，我没去欣赏河岸的烟柳，只是隔窗遥望着远处的山岭、田野、村庄、树木都还沉浸在灰蒙蒙的睡梦里。又是一个暖冬即将过去，这无雪干燥的暖冬不像冬，更不像我经历过的儿时的冬天。

儿时的冬天是別有一番景象和滋味的。

小时候我住在山里，冬天格外寒冷。清晨，破旧的窑洞里，我蜷缩在土炕上，听着木格窗外呼呼的风声，把被子裹了又裹。母亲喊我：“天亮了，快起来吧。”我假装没听见。其实，我早就醒了，屋内外的动静我听得一清二楚。母亲在灶旁咚咚的捅火声、哗啦哗啦的扫地声，父亲挑回第一担水时，往缸里倒水，水桶的磕绊声我都清晰入耳。母亲知道我怕冷赖在炕上不想起，就把棉袄架在火炉上烤热，迅速拿到我跟前，把我从被窝里拽起来快速地穿上。这情形在那时的寒冬里很常见，也都习惯这样了。

走出屋子，清冽的西北风扑面而来，寒气逼得人喘不过气。地上覆一层湿润润的薄霜，似有似无的。却能辨出父亲挑水留下的脚印和水滴，相互交织，叠加着从门口逶迤伸向远处。水滴早已凝结成冰，亮晶晶的，所谓滴水成冰的说法大概如此吧。

太阳出来了，一缕阳光斜洒在西墙角。站在墙角里沐浴阳光，却感觉不到温暖。不一会儿，小伙伴们也来了，我们挤在一起缩着身子跺着脚，嘴里呼出一团团热气。我忽然想起大人教给的一句儿歌：暖儿暖儿出来吧！山里娃娃冻死啦！于是就大声的喊，伙伴们也跟着喊起来。说也奇怪！这么一喊，好像阳光就给了温度，便觉得不太冷了。接着又玩起了“挤油油”，一会儿功夫，浑身都热哄哄的。

傍晚，夕阳跌下西山的时候，家家户户的屋里都亮起了煤油灯光。土炕的烟囱里也开始冒烟，一缕缕的烟雾升腾起来融进苍茫的暮色里。人们都在这时候烧炕，父亲也抱回一捆干透的芝麻杆，放在炕洞口，解开中间捆着的高粱杆拧成的绳子，抓起一把，点燃后撺进炕洞，火苗跳动起来舔着洞顶，屋内弥漫着烟火味。我坐在父亲身旁，边烤火边看父亲一把一把续着干柴，火光映红了人的脸，也把土炕烧得热乎乎的。晚上睡在上面，就不会寒冷了。

儿时的冬天里，我们最喜欢模仿大人们劳动。一方面劳动能够热身并带来乐趣，另一方面也是出身农民家庭的特殊本能。冬季农闲时，大人们的农具也闲置起来了。镰刀挂在墙壁上，锄头和铁锨靠在墙角。这时候我们不让它闲着，三四个孩子们手持镰刀，学着大人们割麦子的样子，争先恐后把路边干枯的黄蒿全部割倒，各自抱回家去，供自己的父母点火烧炕或做饭使用，还能得到大人们的一两句表扬。有时我们挥动锄头和铁锨，在房前屋后的空地上随意刨挖，并称其为搞“大寨田”，一个个累得满脸是汗，全然不知冬天的寒冷。这项劳动却出力不讨好，正当我们埋头干得起劲时，忽听身边一声呵斥：“别挖了！看你们把这里弄成猪拱了一样，多不整齐！”大人们的责怪使我们一脸懵懂，只好收起家伙，互相埋怨着悻悻而去。

儿时的冬天，雪是我们最盼望和喜欢的。那时老天也勤快，总能随着人愿，隔段时间就落一场酣畅淋漓的大雪。有时是在夜间万籁俱寂的时候悄然而至。

清晨起来，打开屋门，外面是冰晶玉洁，银装素裹的世界。厚厚的积雪压弯了树枝，压低了电线，压矮了人字形房顶的灶屋；院子里、村道上、田野和山峦、大地的所有地方都覆盖上厚实、柔软、洁白的棉被。大人们开始忙碌着清扫门前和道路上的雪；孩子们开始尽情的在雪地上堆雪人、滚雪球、打雪仗、玩各种游戏……。忙活的身影，叽叽喳喳的喧闹，是山村的冬天里最诗意美妙的画卷。尽管手脸冻得红扑扑的，身上却是暖哄哄的，心里更是美滋滋的乐着。雪是冬天的象征，下雪天真好！有雪的冬天才是真正的冬天。

雪霁天晴，积雪开始融化，大片大片的从树上往下掉；屋檐上垂下一挂水帘；雪人很快面目全非；村道上洇湿一片片泥土，有处积着一汪汪小水滩；田里的麦苗藏在雪底下“咕咚咕咚”吮吸着雪水，极少叶片从雪里拱出来，露出碧绿的叶尖。瑞雪兆丰年，这是农民们最期盼的美好景象。

融化的雪水经过一个夜晚，便凝结成冰。清晨，会看到屋檐上垂挂着长短不齐、尖细如锥的冰凌条，晶莹剔透，巧夺天工。路上的小水滩也冻成了冰，脚一踩，“咔嚓”一声碎在一个小坑里。孩子们在雪地里玩耍，把扳下的冰凌条当作武器“打仗”。握住较粗的一端，两两一对“拼刺刀”，只三两下，“刀枪”就断成碎截。又哈哈笑着，随手将冰块填进嘴里“咯嘣咯嘣”嚼起来……

儿时的冬天，阴冷的天气还会酝酿一场冻雨。起初是小雨星，慢慢变成似雨非雨，似雪非雪的冰粒。凛冽的寒风裹挟着细小的冰粒密密的斜织着，打在人脸上像无数支针扎一样疼痛。落地沙沙有声，迅速凝结在一起，使地面变得光滑锃亮。树木的枝杆、枯草的茎叶都裹上一层亮晶晶的薄氷，风一吹，吱吱嘎嘎乱响。这时候，孩子们喜欢冒着严寒溜冰。选一处较缓的坡路，自上而下溜滑坡。有两人牵手滑，有单独一人滑，还有人干脆坐在地上让人推着滑。往复上下，不厌其烦。摔一跤跌个仰伴叉也不在乎。嘻嘻哈哈的闹着，也不觉得冷。每个人的衣服都弄得脏兮兮的。回到家，免不了受到大人一顿训斥。

童年的故事说不完，儿时的冬天有快乐、有温暖、也有几多辛酸的滋味在里面。在享受今天温暖幸福的生活时，咀嚼品味儿时的冬天，心里有颇多感概。

2021年1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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