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 68 行走圣魔间的人－－读莱谢克·柯拉柯夫斯基的《与魔鬼的谈话》
莱谢克·柯拉柯夫斯基的《与魔鬼的谈话》（华夏出版社），是记忆中读的第一本波兰作者的书。译者杨德友写的前言《魔鬼与我们》，以及附录一《童话四篇》，附录二《关于肯尼迪皇帝的传说：人类学讨论新篇章》，附录三《不从事花园耕耘的五大理论》，前后来回细品了两次，而不太熟悉的正文中的八篇故事，却在临睡前的一小时左右，全部读完。
不大喜欢《与魔鬼的谈话》中的八个故事，正如不喜欢又读不下去的《圣经》。《圣经》到手已经三十多年，不知读过多少回。每回读了读，便放下了。前几年，下决心读完了，每天坚持读。结果，读完了旧约，不甚了了，新约，便再也没读了。不喜欢圣经里的故事，只觉得是人造上帝，人造天使，人造魔鬼。虽然不喜欢，但并不影响《圣经》故事，对我们约定俗成的喻示和启示。说实在的，坚持着读，读完书中的八个故事，不甚了了。我知道，心中抵制。不是没收获，读了三个附录，特别是趣味横生的《童话四篇》，以及读了还想复印下来的附录三《不从事花园耕耘的五大理论》，这本书读得就相当的值了。
译者，在作者与读者间，总充当着最大的解读阐释人。逐句逐字的翻译过程，等同反刍式的消化。从译者杨德友前言里倒是收获多多。比如，圣魔同归。基督教认为，撒旦将随着人类的进程而长期存在，走到末日审判。再比如常听到的魔鬼附体所指，在中世纪是有具体特征的。一是能够说或者听懂原来不懂的语言；二是能够发现密藏之物，知道他人所思和预卜未来；三是能够作出超出自己体力的事，等等。关于魔鬼附体，事件巧到读完事的第二天，无意听朋友（本是个无神论者）说，前几天发生在他母亲身上的鬼附身的怪事。他说他母亲像是有点老年痴呆病，几个月治下来，依然不能自理不了床。远在山东的亲戚找了某个“仙女娘娘”，报了生辰八字，先是算对了他家近年发生的不幸的事。尔后，又教了驱鬼附身之法。家人照做了后，第二天他母亲自己可以下床活动，几日后生活基本能自理了。信？还是不信。活灵活现的传闻，更好的方法，不要简单否定，应当先尊重存在，尔后再寻机论证其真伪。以现在的视野与科学回证魔鬼附体，除了第一条前提如真不可尽驳，其他的两条已经无法立足。我本是个怀疑论者，但也宁可相信存在着通灵现象。在我们的所见所闻与自生体验里，当然也包括那些不可释然的沉睡中的梦幻梦启。西方有通灵超灵之说，读时宁可信其有，但现实中，宁人信服的通灵超灵，至少没有亲身体验。圣道，可以理解成前行的灯塔与航标，也可以理解为言行善恶的边界。圣经在前，人心在后，中间充满魔鬼的诱惑，充满了圣魔的争斗。人，不过是行走圣魔间的彷徨者。
上帝是大家的，而魔鬼往往降临我身。在深陷魔的深圈苦难挣扎里的祈祷，可以真的圣光降临，我相信上帝。离开了魔圈之后的回身，上帝为什么让我陷落，让我痛苦，那时的圣光在哪里？不得不又让我重新的怀疑。相反，上帝与魔鬼存在，离我更近的，是魔鬼。因为魔鬼对自身的意欲，太具有沟通力、诱惑力、多样性、随意性，引人入胜，时常叫人防不胜防。对于我们的快乐而言，与上帝牵手前行的快乐，远远不如与魔鬼交友的快乐。俄国宗教哲学家洛斯基说：“恶魔不是以魔术来征服人的意志，而是以虚构的价值来诱惑人的意志，奸狡的混淆善与恶，诱惑人的意志服从他。”与上帝的牵手，以修行我的圣力；与魔鬼交友，以放任我的魔力。
人，在诱惑中前行。一边是上帝，一边是魔鬼。礼圣朝拜的步履，心心印在神力圈划的善与爱的方向。向魔沉伦的陷落，一朝不慎，步步难回。
每个人心中同时住着香案上的上帝与香案幕后的魔鬼。上帝，在头顶上指引着我们爱与善的言行，向着博爱与广善的方向前行；魔鬼，则在脚下以利欲为诱饵，无时不刻的让我们网罗天下之利而归于私有。人心向圣的愿望，总是被路途中不意的魔碍所绊。那些圣心定性不够的修行者，往往因不能自控而随波逐流。那些以圣为幌子的修行人，一经魔诱，便如鱼得水，大显神通。
圣魔的传承理论中，圣，有圣的教义；魔，有魔的通途。莱谢克·柯拉柯夫斯基的《与魔鬼的谈话》附录三的《不从事花园耕耘的五大理论》，让人再次深感“理论是灰色的，而生活之树长青。”作者是这样阐述的：“不堪忍受园艺劳动的人，是需要理论的。不从事耕耘又不提出不耕耘之理论的做法是肤浅的，是不良的生活方式。”（Ｐ１７７）“理论应该有说服力，有科学性。但是不同的理论对不同的人才是有说服力和科学性的。所以我们需要许多理论。”（Ｐ１７７）“取代不从事园艺劳动的办法是从事园艺劳动。但是，提出理论比在园艺中实际劳动要容易得多。”（Ｐ１７７）这三段话，第一段说，实践需要理论，凭空的理论是肤浅和不良的。第二段话说，理论应当是多需多样百花齐放的。第三句话说，理论是悖论式的，实践者是真理。该文的之一的理论是“马克思主义”：劳资的冲突中，资方的理论是让工人保持田园劳动是巨大的快乐，在快乐中还能够得到自己的一块小土地而变成“有产者”，从而在阶级斗争中把无产者拉到有产者一方。有产的目标，你今后不再要从事园艺劳动。之二的理论“精神分析理论”：喜爱园艺乃是英国的风气。工业革命扼杀了自然环境，自然有母亲的象征，犯有轼母之罪。无意识的罪疚，以赎回罪孽，便开辟一小块伪自然田地，并倍加珍惜。耕耘，成了巨大的自我欺骗。之三的理论存在主义理论：“世人从事园艺，目的在于把自然文明化。但这是把物自体改造成为自为体的一种绝望的、徒劳的尝试。这不仅仅在本体论上是不可能的。这是自我欺骗，在道德上是对现实的不可允许的逃避。而物自体和自为体之间的区别是不可能消除的。田园耕耘，或者想象大自然可以'人化’，都是竭力要把这一区别抹掉，都是毫无希望地妄想反抗自身无法降低的、人的本体地位。园艺乃是一种欺骗！”（Ｐ１７８）之四的理论结构主义理论：原始的集体生活，工作在原野，闲暇家室。现代社会，工作多在室内（工厂，机关等），而闲暇在田野。这种结构的颠倒，无非在告诉我们去违背之前的初衷，田园耕耘乃是一种错误！之五的分析派哲学：“人们虽然做出许多努力，但是没有能够提出关于田园的令人满意的定义：全部现存的定义都留下很大的存疑空间，即：哪些现象应该归于属于哪一类。简单的说，我们不知道田园和园艺到底是什么。使用这些概念在精神上已经是不负责任，更何况还要实际耕耘田园。你千万不能耕耘田园！”（Ｐ１８０）《不从事花园耕耘的五大理论》中的五大理论，从花园与耕耘的角度，以悖论的形式，提取的五大理论为据，反问各种终极理论本身。结论正如语言文字始终不可终极的精确一样，理论不过是我们暂时的依靠，不能当作路途永远的拐棍。当我们沉浸于某个理论，我们全部的生活只是现实的假设。而当我们完全没有理论，我们的行程将失去方向。
上帝与宗教，是人类制造朝拜的方向。魔鬼与贪欲，则是我们某个合理的自圆其说的诡辩着的理论。人行期间，既是圣向，也是魔行。
２０１４年９月２２日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