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闽九：步步惊心

前情

第52集 新甘罗拜相：拜相

步

步

惊

心

王

闽

九

战国真是一个极为吸睛、极为震撼的乱世时代。群雄逐鹿，群英荟萃。谋士兴风，战神作浪。连小孩子家都卷入斗智斗勇的历史狂澜中。那么，乱世里的神童命运如何呢？

且看笑李飞叨新作《新甘罗拜相：拜相》。

神童的主子，大名鼎鼎的秦国丞相吕不韦，一个有思想的权臣。他主持编撰的《吕览》（即《吕氏春秋》），以道家为主导思想，兼容诸子百家。不消说，他熟知老子的名言：“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可惜，欲壑难填，与他的祖上姜子牙不同。“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不适用于他。他争权夺利到夜不能寐。毕竟，他本是经商的，习惯见利忘义。为此，他可以发动战争，“小目标”就是扩大自个儿的封地。

主子的欲望牵连着下属的心思。小厮一会儿荐人、一会儿出鬼主意。小家臣献策，甚至自告奋勇，四处奔波，过五关斩六将似的打通里里外外的关节，不损一兵一卒，12岁的家臣甘罗，净挣16城，秦王大喜，拜为上卿（相当于丞相，但无实权）。这简直像童话故事，而不是历史事件。

不过，河南省鄢陵县确有村名为“甘罗村”，村中可寻甘罗墓、寺遗址。

甘罗12岁时的历史功绩还被明朝末年的历史演义小说《东周列国志》渲染着。

其实，早在西汉刘向的《战国策》里，就有这个神童的踪影。

关键的是，伟大的司马迁，果断将12岁的甘罗收入《史记》中的“列传”，并定性为战国策士。

如今的工具书《辞海》，犹存有“甘罗”词条：“秦相甘茂孙。十二岁时秦相吕不韦家臣”，童年即“因功任为上卿”。

甘罗，可谓是战国历史里亮瞎人眼的神童！

那么，问题来了，这位“赢在起跑线上”的神童“福星高照”了吗？

在富有神话色彩的《东周列国志》里，小甘罗因“奉上帝命，召回天上”而无疾升天，高才不寿。

在河南省鄢陵县里，民间传说小甘罗为秦王所杀。

在《战国策》里，甘罗智取16城后，便无下文。

以严谨著称的司马迁，未记载甘罗此后行踪，只留意味深长的话：“方秦之强时，天下尤趋谋诈哉”。

甘罗，在他的童年里攀上了事业的顶峰，然后迅速蒸发，再无踪影，像一颗耀眼的流星，瞬间消失在乱世的烽烟里。

有点像惊悚片。孟子曰：“春秋无义战。”战国又有多少义战？吕不韦想攻打赵国，出于贪欲。甘罗巧取16城，精于谋诈，也有背信去义之嫌。

今人在扼腕叹息时，推测道：这神童有可能被吕不韦算计了。有道理！吕不韦能借“囤货居奇”攀上相位，难道就不会销货保利、乃至涨利吗？12岁的小家臣竟被拜为上卿，有功高盖主之嫌哦。

甘罗神童能量巨大到令人生畏，能说服主子劝不转的张唐赴燕国任相，能智诱赵王献城池求和。不过，当他受重赏时，觉察到身边阴影入侵了吗？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福星并没有高照到这神童头上，灾星倒是悄悄靠近了。在“新甘罗拜相”戏说历史里，那个微不足道的小厮胡安，附耳主子：小甘罗太出众了，“大了肯定是个祸患”。见吕不韦已心生卸磨杀驴、兔死狗烹之意，胡安顺势献上甘罗私下妄议秦王的把柄。接着，胡安很有成就感地发现：主子“脚步比平时轻盈多了，好像卸下来一个担子一样”。此时，胡安的脚步肯定也跟着轻盈起来。我想，鬼脚也悄然近了。平时，胡安鞍前马后服侍吕不韦，人情练达，洞悉官场，能荐能人，也能坑才子。这回他进谗成功，其实是利令智昏地自揭坟墓了。今日网络流行语“你知道的太多了”，正好适用于他。主子吕不韦也可以伺机“请君入瓮”：小厮妄议贵族，该当何罪？

主子吕不韦，脚步比平时轻盈，其实是卸下了三个担子：一是扩大封地的“小目标”如愿了，二是妥妥地安排了小甘罗的“出路”，三是小厮胡安去留，心中有数。

似乎，吕不韦可以“人生得意须尽欢”了。可历史记载上，他的人生轨迹，比甘罗清晰得多。明摆着，他尽情享福的时候，大祸不期而遇。他卷入不光彩的叛乱中，被罢相，绝望中饮鸩自尽。他明白，祸根自种。见利忘义，引狼入室，咎由自取。

全无善果。令人联想到莎士比亚的悲剧《李尔王》，玉石俱毁。尤其令我联想到日本黑泽明导演的《影子武士》，日本战国时代的战争历史片，一会儿塞翁失马，柳暗花明，一会儿旦夕祸福，一切幻灭。群雄逐鹿，轰轰烈烈之后归于沉寂。

笑李飞叨的“新甘罗拜相”历史故事，呈现给读者的是轻松的“戏说”风格，情节紧凑，环环相扣，引人入胜。插科打诨似的对话，令读者频频收获喜感。而一旦沉浸其中，幻灭感潜滋暗长。表面上，情节推进处，一路胜算，其实也是步步惊心的。情节初始，小厮胡安推荐办事人选张唐，吕不韦大喜过望，主仆二人乘兴而去，败兴而归。结果，张唐因惧赵而拒行，得罪强势的吕不韦，险。而吕不韦受挫，胡安也有被迁怒之险。半道里杀出的小甘罗，主动要求去劝张唐，竟然成功了。不过，难道张唐没感受到来自吕不韦家臣冷飕飕的暗中威胁吗？谁说他一定不会忌恨神童？甘罗其实无形中也树敌了。与吕不韦同去拜见秦王，万一秦王心不在焉，不以为然，还随口下令小孩少添乱，甘罗的发展机会岂不一笔勾销？接下来，甘罗出使赵国，假如赵王没管理好自己的情绪，甘罗这个小屁孩可就死于非命了。幸好，非常顺利，甘罗大告成功，由家臣秒变“上卿”，光耀千秋。可惜，他的政治生命瞬间结束，人生定格在12岁。此后杳无踪迹，留给历史的，就是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童年背影。神童甘罗，与一生大富大贵、大起大落的吕不韦，共同诠释了“福兮祸之所伏”。

笑李飞叨的“新甘罗拜相”，在嬉笑氛围里，在各角色的欢乐互动中，乱舞着贪欲与谋诈的心魔，险象环生，隐现着战国末期社会的缩影。

刊发于2021.8.5《劳动时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