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湃:富少闹革命散尽家财,周恩来下令,顾顺章行刑:白鑫必须死
1922年11月,广东海丰县龙舌埔彭家搭台祭祖,请了戏班连唱三日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在那个交通靠走娱乐靠手的年代,吸引了当地成千上万的农民来看戏。
开唱那天,一曲《狸猫换太子》结束后,人群中站起一个一身农装、补丁、赤脚,但气宇轩昂的年轻人向高台走去,所过之处人群主动为他让道、行礼、招呼“少爷好”,他微笑着一一颔首回应……
穿补丁农装的大少爷?难道是家道中落了吗?不,他腰缠万贯,但却散尽家产。
他叫彭湃,被称为农民运动之王,1896年含着金钥匙出生在大地主家庭,25岁前锦衣玉食、养尊处优,但他并不快乐,看到太多的农民疾苦,他内心哀怜。
彭湃的母亲周凤出身贫寒,从小卖给彭家做婢女,17岁时被彭父纳为小妾。母亲的原因让彭湃自幼接触、同情劳苦大众,小时候彭湃跟长工去村民家收租,看见村民衣不遮体、食不果腹,当场说:“免租,不收了”。
彭湃上小学期间正是同盟会举事推翻清王朝的高峰期,而广东沿海作为海岸口很早就被西方的坚船利炮打开。
相对于内陆接触到更多的西方风土人情和民主思想,君权淡薄,革命气氛浓烈,这也是后来中国革命战争由南向北的原因。
而且彭湃的任教老师林晋亭,就是同盟会成员,时常给他们讲述太平天国、戊戌变法等,这让他自小接触大量新文化、新思维,秉志改革。
1917年6月,彭家送彭湃东渡日本求学,希望他读书有成回国做官,庇护彭家;
在日本,彭湃特意选择了入读早稻田大学的政治经济科,目的却并非封妻荫子,而是将来革新中国政治经济。
彭湃到日本这一年正是俄国爆发十月革命之时,马列主义思想和理论在世界范围内盛行。
彭湃借机研读大量马克思主义、俄国十月革命的有关文章。彭湃是一个善于思考和总结的人,结合中国实际情况,他在日本就提出:“沙俄是工人占多数,但中国是农民占多数,中国革命必须依靠农民,没有农民的支持,在中国是无法实现社会主义革命的。”
彭湃的这一观点在当时,是非常有远见的。在1921年前后,中国绝大多数革命者在盲从俄国革命,只专注于工人阶级运动时,能认识和提出“中国革命在农村的”最著名的两个人,一个是澎湃,另一个是毛泽东。
革自己的命
彭湃家有多富有?商铺400多间,良田千亩,佃农1500多人,妥妥的富二代,每年光收租都有一千余石,换算到现在是10万多斤粮食,那时还没有袁农平先生的杂交水稻,一亩地也就产3、400多斤,现在可以达到2000斤左右;
然而彭湃不愿意坐享其成、昏昏睡睡,不愿虚度年华、碌碌无为;面对20世纪初内忧外患、民不聊生、军阀割据的中国,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
1919年在日本时,响应国内五四运动,彭湃参加了反对日本瓜分中国的游行,与日本警察发生对抗、冲突,被列入黑名单。
1921年回到国内,彭湃深入农村,开始从事农民运动,欲组织农民成立农会,帮助农民,为此他四处宣讲马列主义。
开始的时候,彭湃穿着学生装,戴着白通帽,斯斯文文,给大家讲如何反抗剥削、翻身做主人。
农民都认识他是彭家四少爷,以为他是吃饱了没事干,来拿大家寻开心,要么躲避,要么不予理睬;
四处碰壁后,彭湃脱下锦衣绣袄,穿上打了补丁的衣服,拨乱头发,打着赤脚,在泥泞的小路,稻田里与农民聊家常;掏钱分给农家小孩,慢慢有了一些支持者......
他到农民家里吃饭,就地一蹲,饭碗上沾着鸡屎,毫不在乎,端起来就吃,很快与农民打成了一片。
然而农户对农会这个新生组织仍心有顾忌,踌躇不已,为了表达自己的赤诚之心,彭湃把自己家里的田契送给佃户们,这意味着所有权移交,耕田不用交租,但他送了一圈,纯朴的佃户们根本不敢接。
彭湃无奈,于是想出一计,借祭祖唱戏把农户们全部吸引过来,便出现了开篇情景。
彭湃登上戏台,拿出一捆田契,抽出一张宣读田契所写的内容、地点、亩数、交租量和佃户姓名,农民们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最后在众人的瞠目结舌中,彭湃点火烧毁,宣布:“日后自耕自食,不必再交租谷。”满场鸦雀无声。
就这样,读一张烧一张,这台压轴大戏彭湃烧掉了至少70石租的田产,相当于如今600多万元的资产……
彭湃烧地契的“投名状”迅速传遍海陆丰大地,农民真正信服和折服,称他是“彭菩萨”。
短短几个月内农会会员人数暴增到2万余人,他无论走到哪里,都有大批农民簇拥,无条件相信他。
彭湃领导农会反对地主肆意加租、易佃剥削农民;创办农校,农民子弟免费入学;成立仲裁部,为农民主持公道,成为当地士绅地主的眼中钉,肉中刺。
1923年1月1日彭湃着手建立的汕尾市海丰县总农会成立,会员已达10万人规模之多,影响力一时间无与伦比,引起了广东军阀陈炯明的警惕。
陈炯明原本是同盟会元老,但背离了革命,走向了军阀之路,他原本是很看好彭湃这个吃过洋墨水的大少爷,结果发现这个大少爷练的是“七伤拳”,伤人先伤己,居然散尽家产闹革命,这完全一副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陈炯明下令解散农会,抓捕农会骨干,当地的地主士绅早对农会恨之入骨,积极的不得了,彭湃不得不远走他乡,去到近代革命圣地广州城。
海陆丰峥嵘岁月
1924年彭湃在广州加入中国共产党,和毛泽东一起工作,两人英雄所见略同,都认为在中国人口占比80%的农民才是革命未来。
彭湃也是最早提出“工农联合”、“武装斗争”的革命者之一,被称为“农民运动之王”。
毛泽东后来的《湖南农民运动调查报告中》就提到过彭湃“广东的海丰已经有了证明,这回在湖南,尤其得到了充分的证明。”
彭湃在农民运动中的影响力,在1927年的南昌起义时,表现的无与伦比,当彭湃、贺龙、叶挺率领部队往海陆丰转移,至潮州时,当地老百姓听说彭湃来了,万人空巷。
在潮州,部队接到前敌指挥部指令,立刻向汕头方向驻扎汤坑的敌军部队发动进攻。
潮州到汕头之间有一条铁路,中共地下党怕反动当局利用这条铁路,运兵攻打起义部队,提前对铁路进行了重度破坏。
现在要用这条铁路运兵,一看遭受破坏的铁路,那是惨不忍睹,周恩来焦虑万分。
彭湃主动请缨,他利用自己的影响力和号召力,发动群众8000多人,从两头往中间对着干,协助铁路工人一夜修复潮汕铁路,保障了揭阳汾水战役的运兵工作;
在汾水战役中,他又组织工农群众组成运粮队、运弹队、担架队随军前进,协助战勤和外围警戒。
如此规模庞大的支前队伍,看得贺龙瞠目结舌,说:“你这个农民大王不简单!”
转移路途中,彭湃利用自己白面书生,斯文形象,装作人畜无害之状,巧借里应外合之名,与反共密探接头,一举挖出整个密探队伍;
他有胆有识,假扮国民党要员,单刀前往民团,声称是中央军的,要求检阅部队,趾高气昂,唬得民团队长一愣一愣的,老老实实把团丁集中起来,兵不血刃被潜伏的起义军缴械,一网打尽;
他兵不厌诈,与朱德完美配合唱空城计,朱德领一队在前投掷手榴弹,彭湃领一队在后呐喊、打枪故布疑云,靠总共二十多人吓退一船原本想抢滩的百十号敌人;
在彭湃的有力领导和组织下,最后南昌起义领导人贺龙、刘伯承、廖乾五、林伯渠、徐以新安全出海抵达香港,周恩来、叶挺、聂荣臻等安全到达湖东;
这是在敌人疯狂围追堵截中做到的,南昌起义的领导人没有一位被捕被杀,这在中外战争史上极其少见。
同年的广州起义后,彭湃领导的农民武装汇合徐向前带领的广州起义部队红四师部分兵力,转移到海陆丰、普宁、惠来、潮州一带,利用山林和当地的群众基础开展游击武装斗争。
徐向前也被彭湃在农村中的号召力和影响力震惊,军民融洽,互相互助,甚至舍命掩护。
这深深启发了徐向前,后来他到华北平原领导抗日作战,开创性的提出了在平原地区制造“人山”的理论,以百姓为掩护,藏兵、护兵、支援,此谓人心为山。这一理念很难说和彭湃没有关联。
彭湃在海陆丰彭湃缔造了中国第一个红色政权——海陆丰工农兵苏维埃政府;主持制定了中国共产党最早的一个土地法规,并率先在海陆丰开展了具有重大历史意义的土地革命;建立了根据地最早的银行“海陆丰劳动银行”,发行了苏维埃政权的第一种货币;
引领海陆丰共产党组织迅猛发展,1928年就有党员7800人,当时全国党员数量才16万余人,可见海陆丰革命运动之蓬勃。
白鑫必须死
1929年8月24日,从海陆丰奉调到上海的彭湃与江苏地区的中共负责人杨殷、颜昌颐、邢士贞、白鑫在上海公租界新闸路经远里的白鑫家举行江苏省军委会议。
下午4许,一群法国巡捕和上海市警察署的密探破门而入,随后将他们转接国民政府,自此参加会议的五位中共负责人全部落入国民党特务之手;
原本要参加此次会议的中共中央组织部长兼中央军委书记周恩来,因病未能到会,幸免于难。
敌人的这次行动几乎是将江苏地下党高层一网打尽,周恩来连夜召集中共中央特别行动科(中央特科)开会,一方面研究营救措施,一方面调查内鬼,整个会议只有参会人员知晓,因此必有内鬼;
最终特科负责人陈赓从中共在国民党里的内线探知白鑫叛变投敌的情报;
第二天上海报刊登出法院判决文书:判处彭湃、杨殷等8年有期徒刑。
周恩来闻讯反而隐隐感到不安,决定在敌人转运彭湃等人途中武装营救,这是守卫最薄弱的,也是唯一的机会;
8月28日清晨,在通往上海龙华警备司令部的路上,化装成各色人等的中共特科队员隐蔽在行人中间,准备拦截囚车。
然而9时,周恩来却下达了撤离的命令,原因是特科队员手中的勃郎宁手枪无法击发,为了避免更大的伤亡,周恩来没有选择。
那个时代,枪支是绝对的紧俏品,不得不多人共享,很多时候队员只有执行命令的时候才能配发。
由于时间紧、行动急,手枪从“三民照相馆”在行动前刚刚送达,枪膛里防锈、润滑的的油脂都还未来得及擦拭干净,以至不能击发。
特科队员无奈、遗憾的看着囚车开过去,陈赓一脚踢翻身前桌子,周恩来久久驻足……
两天后,1929年8月30日,彭湃、杨殷、颜昌颐、邢士贞四位烈士被国民党淞沪警备司令部秘密枪杀于上海龙华刑场。
周恩来下令:“白鑫必须死,一定要把这个叛徒干掉!
中央特科锄奸
白鑫,黄埔军校第四期,中国共产党员,参加过南昌起义,也是中共历史上最危险的叛徒之一。
在海陆丰斗争期间,白鑫的表弟叛变革命,被彭湃下令击毙,白鑫一直怀恨在心;
加上大革命的低潮和持续高压的白色恐怖,白鑫心有余悸,退缩了。
1929年初奉调返回上海,担任中共中央军委秘书的白鑫通过他在南京被服厂当厂长的哥哥联系上了国民党上海党部情报处长范争波。
范争波对白鑫许以重金,要他想办法捉住彭湃,这正中白鑫下怀,认为是报杀弟之仇的好时机。于是,一场阴谋逮捕中共领导人的计划就这样出笼了。
白鑫原计划是要连周恩来一起抓,这样中国共产党在上海的指挥系统必然瘫痪,自己也就安全了;
现在彭湃等人被杀,白鑫知道周恩来是决不会放过他的,躲进了范争波的公馆,一门不出二门不迈。
1929年9月14日,上海国民党机关报《民国日报》报道:昔日黄埔军校学生白鑫,迷途知返,现已前往南京,面见蒋主席,戴罪立功,以观后效。
周恩来立刻判定白鑫此时还在南京,这是敌人的烟雾弹,但苦于没有侦探到白鑫的行踪。
这边,在范公馆的白鑫惶惶不可终日,处于极度惊恐之中,精神高度紧张,整天疑神疑鬼,开始失眠、头痛。
后来疼得实在受不了,1929年9月下旬,白鑫在一群护卫保护下到上海达生医院找柯达文大夫就诊。
白鑫不知道,这位医术高明的大夫是地下党员,真名叫柯麟。
柯麟控制住了白鑫的病情,故意不给他根治,不出所料,几天后,旧病复发的白鑫再次找到柯麟治病。
每次看完病,症状都能缓解,几次三番后白鑫打消了猜疑,干脆让人开车接柯达文到他的藏身之地看病——法租界霞飞路和蒲石路间的和合坊四弄四十三号,范争波的公馆。
这里四周布满了国民党特务,有明哨也有暗桩,日夜保护,而白鑫非常狡猾,深居还没有简出,中央特科找不到下手机会。
白鑫认为只有远离中国,才能逃脱中央特科的追杀,在他的不断请求下,国民党方面最终同意白鑫前往意大利的申请。
中央特科发现连续几日范公馆人员进进出出,大包小包的采购物资,事出异常,于是找来认识范公馆佣人的熟人去打听,得到消息是公馆里有人两日后要远行。
白鑫要逃!陈赓得知消息后,决定在白鑫离开上海的当天晚上采取行动,将其击毙。
陈赓借助圣彼德教堂的主持牧师搞来和合坊一带的详细地图,计算出距离、车速,设置好瞭望塔、行动方案等,并让中央特科行动组长顾顺章带领队员在野外演练、模拟。
11月11日晚上11时许,夜深人静之时,上海法租界霞飞路43号院后门悄悄开出一道细缝,一人先出来张望,未发现任何危险后,特务头子范争波等人簇拥着白鑫走出来。
门前一辆黑色别克轿车正准备起动,白鑫与范争波简短交谈后,在车门开处拱手作别。
白鑫举步要上车之际,公馆前面拐角处突然飞也似地驶出一辆同样型号的黑颜色轿车,“嘎”一声停在公馆门前,车门打开,跳下3个人,同时扬起右手,一阵清脆的枪响……
白鑫魂飞魄散,反应迅速,扭身就向范公馆里狂奔,没跑出两步中枪倒地,一命呜呼。
一击得手,特科队员迅速跳上车,一阵轰鸣后消失在夜幕之中。
战斗结束,白鑫、范争波的弟弟和两个特务被打死,范争波和白鑫的老婆受了重伤。
当租借巡捕、密探听到枪声赶到和合坊时,刺客早已悄然离去,空荡荡的大街上只有几具尸体和痛苦的呻吟声。
上海法租界与国民党当局惊恐万分:竟然在法租界死了国民党大员!但刺客是谁,却无人所知……一时之间上海城风声鹤唳。
白鑫死后,法医在他头部发现了四个弹孔,法医判断,白鑫同时中了三枪,三颗子弹从不同的部位打进,从同一个部位穿出。
执行这次行动的中央特科队长顾顺章名声大噪;周恩来洒酒、烧纸告慰彭湃等人。
然而世事无常,1929的锄奸英雄顾顺章在1931年叛变革命,成为中共历史上最危险的叛徒,没有之一。
彭家一门忠烈,其子成“中国核潜艇之父”
彭家人在彭湃的影响和感召下,也纷纷投身革命,多人因革命牺牲。除了彭湃,他的两任妻子蔡素屏和许玉磐、三哥彭汉垣、七弟彭述、侄子彭陆均为革命献身,彭家六口全部就义,近乎灭门,满门忠烈。
彭湃牺牲后,他的长子夭折;二儿子彭士禄,3岁时失去母亲,4岁时失去父亲,成了孤儿,也成了全国年龄最小的“通缉犯”,国民党要斩草除根,不留余患。
海陆丰老百姓自发保护这颗“根苗”,轮流护养,他姓过百家姓,穿过百家衣,吃过百家饭,换过二十多位“爸爸”、“妈妈”。
当时全村老百姓生活条件艰苦,自己子女都上不起学,可他们还是一起凑钱把彭士禄送进学堂。
8岁时,因叛徒出卖,彭士禄被国民党抓进汕头石炮台监狱。
在监狱里,他亲眼看见两个“干妈妈”,受尽非人折磨,只为保他一命,抵死也不肯供认他就是澎湃的儿子。
在监狱,彭士禄吃的是沙虫饭,浑身都是虱子、疥子,晚上睡觉盖的就是个破麻袋。
最后由祖母周凤营救出狱,送到香港学习,15岁时,几经艰难被周恩来接往延安。
彭士禄后来留学苏联,学成归国后成为了科学家,核动力专家,中国工程院院士;是我国核动力领域的开拓者和奠基者之一,为中国核动力的研究设计做出了开创性工作;是我国第一艘核潜艇的总设计师,被誉为中国核潜艇之父,新中国的铸剑人之一。
1970年,中国第一艘攻击型核潜艇下水了;1983年2月,广东大亚湾核电站总指挥;
彭士禄:“我终于没辜负那些冒死保护我而从不索求的百姓,没辜负培养教育我的党,没辜负周恩来等老一辈革命家对我的期望,没辜负父亲的英名。”
2021年3月22日,中国核潜艇第一任总设计师、中国工程院院士、著名核动力专家、无产阶级革命家彭湃之子——彭士禄同志逝世,享年96岁。中宣部追授彭士禄院士“时代楷模”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