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彦湖《安敞廬印集》序
编者按:
作为一位在书法和篆刻上有著斐然成果和充分经验的名家,刘彦湖一向不满足于延续性的经验劳作,而是不断朝向更高的学术目标勤奋用力,在不断拨开历史迷丛、探向中国篆刻源流的道路上,留下了他脚踏实地的印迹。从本质上说,印章的价值和份量正在于“印迹”——印证历史,知鉴来人,方寸心印,托迹金石。始于去伪存真,衍为印信符节,至于文章华彩,应合心迹心象。因此,在刘彦湖那裡,“印迹”是一个严肃的学术命题,他的篆刻实践与印学研究也由此充满怀想和憧憬。他迷恋于此,沉浸于此,由此生发持续的热情和动力。
当代艺术治学的正道需要不断超越已有的学术定论和历史的风格样式,这个超越的过程就是不断使自己走向更加纯粹的精神境界的过程。在具体的学问领域,则需要一方面不断追本溯源,一方面精耕细作。刘彦湖既从文字学的角度对文明的源头进行不断探寻,也从考古发现的各种印章实物中思考篆刻的本体价值,因此,他聚焦于中国印学的许多基本命题,用今人的智慧对传统的定论做出新的分析和阐释,更通过自己的创作实践来体认印学传统的博大精深。他从文字学研究进入书法篆刻领域,似乎自然而然地将学者的治学方式带入到了书法篆刻的创作之中,透过“中国印”的各种形态,努力把握治印的文化价值,在文字的演变与篆刻的发展,印章的形态与文化的内涵,篆刻的时代风格与人的精神追求这些课题上不断思考。他意欲破解的难题是明确的,但展开的破解方式和方法是多维的。
刘彦湖的书法和篆刻都有共同的特点,那就是首先在文字形象的塑造上投以重力。他的书法颇有一种自成一家的“建筑性”,笔划如同建筑的构件,经营如同建筑的设计,健劲的线条如同建筑的骨架,形成一种浑然一体而内涵紧凑的形象。同样,他在篆刻中也贯彻著这样一种“建筑性”,在方寸大小的平面上推敲空间佈局,建构空间次序,既是平面的延展,也是立体的营构,如“大匠之构屋”。在刘彦湖的冥想建构中,一个印面就如同一方精神栖居的场域,展现的不仅是风格的独特性,更是印章艺术的文化性,充满著一种悠远的古意和向著印学经典的皈依。
篆刻的篆法连接著刀法,篆法与刀法合为篆刻的语言。刘彦湖篆刻的刀法同样独闢蹊径,他运意畅达,使刀如割,流转之际毫无犹豫迟疑,线条的边缘清晰挺銛,刀法的深度和线条的严整相得益彰,超迈前人,令印面彰显出硬朗明快的美学性格,在视觉强度上透溢出鲜明的时代精神。
正是怀著向印学传统致敬的文化心理,刘彦湖在黑陶篆刻上尤其投入心力,可以说在印章材质上也是独闢蹊径。龙山文化的刻画符号是中国文字起源的实证,龙山文化中的黑陶也蕴含著中华文明发祥的密码。刘彦湖以黑陶材质作为篆刻的载体,不仅在媒介材料上做了新的实验,更通过陶印的创作阐释了黑陶材质的文化属性。通常的篆刻作品只展示印拓,而他作品的“原件”却是整个印章,让人们看到他考究的印文,新颖的钮式,独特的造型与边款的浑然一体,以及篆刻内容与边跋的相互生发,加上刀法超常规的大刀深刻,与经过火炼的陶印质地,让人们在观赏中感受到其篆刻内容、形式、风格和材质上浑然通达的力量。
中国印学和篆刻的历史源远流长,而源的光辉仍在历史的帷幕中熠熠闪亮,犹如神启。在近现代中国篆刻的发展中,有吴昌硕在古典形态中的“集大成”,更有齐白石“三百石印”的开生面,两位篆坛巨擘拓开了篆刻从古典形态向现代形态演变的天地。在这样的丰沃土壤上,刘彦湖的印学研究和篆刻创作更多地展现了当代意识,这是他的学术贡献,也是值得我们研究和学习的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