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夏日相恋,到冬天重逢,徜徉在侯麦的爱情故事里
本文作者:树上的女爵
海明威说:“假如你有幸年轻时在巴黎生活过,那么你此后一生中不论去到哪里,她都与你同在,因为巴黎是一席流动的盛宴。”
巴黎在电影中是怎样的巴黎,是否和文学经典一样富有梦幻感?《美味关系》里,梅丽尔·斯特里普饰演的名厨茱莉,把巴黎和幸福的滋味变成524道菜,写进《精通法国烹饪的艺术》里,治愈了隔代女孩茱莉亚。《戏梦巴黎》里,巴黎一度变成年轻人愤怒和游离的青春高地。《革命之路》里,住在美国的中产夫妇把“全家搬至巴黎”当做拯救婚姻的最后一根稻草,没想到却滑入更深的深渊。
巴黎一直都是有所象征的“在别处”。
在侯麦的镜头下,巴黎呈现了影史上从未有过的另一面,巴黎人眼中的巴黎。光影的翻动就像生活的轻波,流经巴黎每一个平凡的角落,每一条街,每一个咖啡馆,倒映在室内素雅的墙纸、壁画、花瓶上。期间的男男女女,体验着恋爱的百般滋味,在永无休止的谈话中,产生了浸润无声的美和力量。侯麦的作品,让巴黎趋向烟火与真实。
《冬季的故事》始于夏天,女孩费利西亚在海边与查尔斯相遇相恋,你侬我侬的二人世界,仿佛时间已经静止、世界进入梦境。分别时,女孩写下自己的地址,嘱咐查尔斯一定要写信,她不知道自己口误,说出的是一个错误的街道。镜头一转来到五年后,费利西亚有了一个漂亮可爱的女儿、两个职业和性格迥异的男友。所有人都说查尔斯不可能再回来,只有费利西亚坚信,人满怀希望地活着总比没有希望要好。
母亲劝她别跟书呆子卢瓦克分手,很难再找到那么温柔那么爱她的男人了。费利西亚说,她不喜欢精神上的控制,但是喜欢肉体上的,卢瓦克太温柔了,像个兄长。她有时候说喜欢书呆子卢瓦克多一些,有时候说喜欢美发店老板马桑克斯多一些,无论如何,对他们的爱都不足以让她与他们一起生活。
为了不在巴黎继续执着地有所等待,她带着女儿来到讷韦尔与马桑一起生活。事实证明,能否和一个人过下去,在一起住住就知道了。虽然讷韦尔是个漂亮的城市,有梦幻沉静的古老街道和博物馆,有卢瓦尔河的美丽风光,但是马桑克斯终究不是查尔斯,退而求其次的瓜没有那么甜。听从内心直觉的召唤,她离开马桑回到巴黎,与卢瓦克继续以朋友的方式相处。他们一起看了一出莎士比亚的戏剧《冬天的故事》,剧中的王后雕像因为爱的信仰而复活,费利西亚看得泪流满面。戏剧就是她的心声,也是剧情的另一重隐喻,她和查尔斯不一定非得重逢,但是她信仰爱本身,爱会有所指引,爱具有排他性的唯一性。
冬日的巴黎灰暗湿冷,人与人之间的相处却充满善意,女主人公裹着围巾穿着厚棉衣走进拥挤的人群,搭乘地铁或公交,搓着手走进工作的理发店,感受着即将到来的圣诞和新年氛围。在这样的故事里,下一刻转角,也许就会有奇迹发生。
当影片末尾,费利西亚和查尔斯真的在公交车上重逢,你看着我、我看着你,长得如天使一般的女孩埃莉斯笑着说是这是“PaPa”时,让人简直想再一次相信:爱的奇迹终会发生,念念不忘,必有回响。
个人有限的观影记录中,那些曾非常触动我的爱情片,没有一部是happy ending,侯麦的其他片子也不例外,正如古往今来、古今中外爱情的一大规律,爱情易死,人生易老。无论你相不相信爱情,爱情的前缀形容词总是——变幻不定的。
《冬天的故事》却打破了这一定律,让女主角经历浪漫邂逅、误会失联、单身养娃、多角恋爱之后,时隔五年,竟然最终又等来了最初的那个真命天子。我在看第一遍《冬》时,不能理解侯麦的安排,第二遍看时才理解,非这样安排不可,无论是故事还是命运,都需要有偶然性的必然。
侯麦把最美满的结局给了《冬天的故事》。四季系列里,剧情和季节丝丝入扣,每看完一部都觉得像是走过了人生的一个季节,充满活力的春日,浪漫多情的夏日,孤独静美的秋日,蛰伏等待的冬日。漫长的冬日结束,另一个四季轮回又会开始。
和侯麦其他的作品相比,《冬天的故事》尤其让人感受到一种法国式情爱的松弛和弹性,和和《爱在日落黄昏时》有点类似,人们永远在絮语般地密集交谈。妈妈和女儿,姐姐和妹妹,女主和男友备胎一号,女主和男友备胎二号……作为东方人觉得惊诧不已,谈男人,谈性,谈灵魂和轮回,为什么永远都能那般轻声细语、自然而然。
虽然维特根斯坦说过,语言的界限就是我的世界的界限,对于人无法言说的东西,人必须保持沉默。不过生活之流中,语言恰恰是人与人之间表情达意最重要的一种方式,语言让关系更清晰,也会变得更复杂。侯麦电影里大段台词的运用,就是体现人物内心与行为之间矛盾性最自然的产物。理解了这一点,才能与侯麦有更多的对话。
也喜欢侯麦影片永不过时的城市性和现代性,刚才说到巴黎,侯麦电影选取的背景大多是巴黎,在名闻遐迩的大城市,物质性、人性,乃至历史性和艺术性,会有更复杂的摩擦交集,这些都能赋予电影奇趣和想象的空间,让在城市生活的人有更细腻的代入感。
一个在城市里活得如隐士一般的人,在电影里却热衷于对街头巷尾最现实主义的具象表达,这种反差是侯麦思想性的一个出口。
他的剪辑师玛丽·史蒂芬曾说:“ 侯麦是一个秘密的人,但实际上他是很简单的人,甚至他的一切都很简单。他的生活很朴素,不会买贵的东西,也不穿贵的衣服。侯麦人很亲切,做他的学生都是由习惯每天去跟他一起喝茶开始学习。70多岁时,还是日复一日坐公交车去办公室,他不接受访问,也不喜欢别人给他拍照,私下他一直这样解释:'还要坐公车呢。’他最不想让人家知道他是谁,甚至动员我们都坐公交车来上班上学,告诉我们公交车的意义不只是快速和经济,关键是可以看人家、听人家的对话。 ”
想象一下,是一个多么有趣的法国老头啊。
对于看电影,我总是不擅长总结,而耽于观感。侯麦的作品,《慕德家的一夜》、《双姝奇缘》《午后之爱》《绿光》、道德系列、四季系列等,目前看的仍只是一小部分,因此无法总结“侯麦风格”全部的精髓,只能说,虽然风格都很相似,却绝不会感到重复。
爱情是拍不尽的,因为它是人心中永恒的向往。巴黎这个城市,也好像每走一步路都可以邂逅一段爱情的奇遇。
前段时间,有一个学生来我们单位实习,学法语的,名字就跟电影一样诗意好听。问到将来的计划,说想去法国留学读研。不知道她到时会不会去巴黎,走在塞纳河畔,是否会邂逅一段如梦如幻的恋情。但是也得知道,恋情里也有永远的暧昧、猜疑、不安等如影相随,凡此种种,都是寻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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