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麻将(二)(小说)

      为了能写好《打麻将》,我周末抽了一下午时间专门去麻将馆里体验生活。
      麻将馆不大,可以摆放四张桌子;一张桌子一个下午收费80元,提供茶水。
      打麻将有个行话,“三个女人一个男人,男人赢;三个男人一个女人,女人赢。”
      我进去的时候,才是不到2:00,人家都已经开战了。听说现在的麻将馆位子,比打疫苗排队还紧张,去迟了就没有地方了。
      人杂声大,空气也不怎么好。我就选择了在门口附近通风透气的一张桌子旁边坐下来看他们厮杀。——人家也有来看打牌的,我是专门来看人的。有人说,看牌比打牌有意思,我觉得看人比看牌更有意思,比舞台上演戏还热闹。
      我左首的是个文雅的女的,一身职业装西服很合身,就跟长在她身上似的。头发是很长很顺溜的乌黑直发,一铺儿自然地披下来。她话不多,就那么文文静静沉沉稳稳地面带笑容,不急不缓,不怒不恼,好像对每个人都很友好,但实际上又对谁都不理不睬。如果用一个影视演员来给大家参照一下的话,就像王姬;年龄大概在三十七八岁左右,但气质不错,很显年轻。
      “王姬”对面的是一个身材娇小的二十来岁的姑娘,小圆脸,日本女孩儿那样的齐耳短发,听旁人叫她“阿会”。阿会说话的声音像正月里的爆竹,清脆又密集。跟枪战片里打枪一样:一出就是一梭子。她穿着一件宽松的蝙蝠衫,满是窟窿的牛仔裤,头发给染成了灰白。所以,看起来就有点邋遢,显老。
      跟他俩对打的,应该是附近工厂里面没怎么见过世面的打工男,都二十七八岁,有点帅气,但更显青涩。两人都话不多,略显拘谨,为了活跃气氛偶尔微笑一下,脸上的笑容有点僵硬,就好像在扯动一整块儿牛皮,五官都到了不该到的地方。
      他们中略瘦一点儿那个刚摸出一包烟打算点着,“王姬”只是蹙了蹙眉头,他就赶忙装回了口袋,脸上窘得绯红。从此,整个一下午再没见拿出来过。
      ——两男两女,不管怎么说,性别搭配上比较合理。不过,我寻思麻将馆老板这眼光也太差了,给“王姬”凑出这样一桌,简直也太不搭了。可是,“王姬”好像就是来玩玩儿,显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打麻将关键就是心态,心态好了平和了无所谓了,那就是在娱乐。心态不好了,手气顺了喊喊叫叫絮絮叨叨;手气背了,骂骂咧咧摔摔打打。——那就不是娱乐了,是跟人憋气去了。
      麻将场上,遇到爱跟人憋气的,自己肯定输,当然还往往给一个人带灾。
      这一桌四个人,俩男的屁都不敢放一个,一下午就那么规规矩矩的揭牌、出牌,洗牌、码牌,输了掏钱,赢了收钱,表情也像是柳木根雕。有意思的是俩女的,就好像是在争风吃醋的那种互相斗气。——准确来说,是那个二十来岁的女孩儿在斗气,“王姬”就那么不紧不慢地洗牌、码牌,揭牌、出牌,动作优雅极了。
      生活里工作里真有这样的情况,你自己暗地里时时处处跟某个人较劲儿,可最终发现你自己从来没进入过人家的眼球。——人家一直无视你的存在,好像你完全连跟人家较劲儿的资格都没有。正像一句话说的,“蔑视是一种最高规格的回击,伤害性不大,侮辱性极强。”
      女孩儿好像一直就是这样跟“王姬”较劲儿的状态,处处针对她。
      有一把牌,女孩上家那个男的打了个二饼,下家那个男的喊了声“碰”。女孩儿可能快要停牌了,急都出气都有点紧促了。心急手快,上家出牌刚喊下家碰牌刚叫,不等牌刚落地那会儿,她已经抓了牌,大概是自己正需要的夹张牌,脸上喜滋滋的。
      “王姬”发话了,“下家碰牌呢,把揭的牌放回去。”
      “王姬”说的对着呢,打牌的规矩就是这样的:牌不落地不揭。她说那几个字的时候,面部表情平静得像新蒸出锅的秦镇米皮,平平展展的,看不出一点褶皱,但那几个字字字清晰带着力度。
      女孩儿给气的,狠狠地剜一眼下家男:“你碰牌声音也放大些,咋放屁一样,那么小的!”
      “人家刚出牌我就说了呀。”下家男好像是被人错怪了的小孩儿似的,委屈地辩解了一句。
      “你也麻利些,像个男人么?”女孩儿实在没办法指责了,忽然冒出这样一句“神话”。
      “王姬”整个过程,不再作声,只那么平平淡淡的看着桌面,任战火火苗升腾。
      女孩儿就这样直接明显针对开“王姬”了。
      “王姬”一把牌揭到了明杠,她手里拿着二条琢磨了好一会儿,好像是在决定“杠还是不杠”,因为牌快打完了,还剩一人一把,要防放胡牌的。她仔细看了一下锅里的牌,发现二五八条比较多,上把有人才打了五条。最终,她觉得自己杠牌没风险,就续了杠。
      “胡了!”对面女孩儿一推牌,二五条,“刚停牌,没办法了只能等个熟。”话是这样说的,可那语气和眼光,明显是针对“王姬”:“姑奶奶就等着你杠牌,胡你这绝张呢!”
      “王姬”风轻云淡地一笑,没出声。
      轮到女孩儿当庄家,牌才打了没三圈儿,“王姬”摸到一张牌,脸上露出了很难看到的一丝喜色。女孩儿比较急性子,总想快打快抓,看“王姬”那神情,心里就来气儿。
      “打牌嘛,咱们又不是来坐席的。”女孩儿嘴里嘟哝着,一斜眼睛。
      “王姬”看都没看她,直接把牌推到,把捏在手里的七饼摁进自己的牌里:边七饼。边七饼炸弹其实没什么,要命的是对面女孩儿七饼碰了,“王姬”炸了个绝张。
      “王姬”很有风度的把牌让大家仔细看,女孩儿脸马上像水芹菜一样绿了……
      就这么一下午下来,结束战斗的时候,俩女的输了:“王姬”输了不到五百,她倒像是赢了钱似的笑眯眯的;女孩儿输了快两千,气鼓鼓地拧身走了。
      两个打工男,好像是给人把头摁进水缸里憋闷了一下午,这会儿才拔出水来,在门口呼哧呼哧地大口喘气。
      瘦高个儿拔出一根烟,点着,深深地吸一口,烟半截子都不见了。
      “哥们,走,咱俩夜市吃饭走。我比你能多赢一点儿,我做东!”
      他俩好像一下子来了精神,腰杆子也直楞起来了,晃晃悠悠地朝夜市而去。

(作者简介:陈启,陕西西安人。乒乓球初级爱好者,写作初级爱好者。2008年,歌曲《因为有你,因为有我》(词、曲)发表于《中国音乐报》;散文《吃麦饭》入编《2019年中考冲刺卷陕西语文专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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