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为乒狂（二）

七夕刚过，外面飘落着细雨，天气有点凉。第十届全运会正在天津火热进行，乒乓球运动项目冷门迭爆：大满贯、奥运冠军张继科负于32岁的老将张超；山东女队更是两战之后直接出局，无缘八强。

冷门，永远是竞技体育的魅力。我痴迷于乒乓球，更准确而言，我是痴迷于乒乓球带给我的启示和教益。从训练中，从比赛中，我体悟到了书本里和与人交谈里没有过的东西。

人生之中，有很多很有价值的东西，是不成理论性的，也是无法言传身教的，只有靠你自己在实践中感悟。

好吧，大家好!很多朋友在读了《我为乒狂》(一）之后，指责我写文章跑题太远，甚至有哥们儿建议我干脆去参加全运会“胡跑”项目......

哈哈哈，很sorry，真的。我那么啰里啰嗦的讲了半天，却是绕着一个劳什子麻将写，的确与乒乓球距离太远。麻将那玩意儿是方块儿，乒乓球是圆的。它们不只是形状上的差异，对于我的影响差异，才堪称真正的巨大。

——请原谅我在尝试写文章的一个新手法，暂且叫做“吊胃口”吧。我的意思是，乒乓球把我完全拉入了另一个积极健康的生活状态里。

我拿起球拍打乒乓球的时候，就是2009年的除夕之夜，没错，就是那个十五月圆万家灯火灯笼映得大街上一片灿烂辉煌的夜晚。

我请引我入门的球友们在小县城杨记浆水面馆饱餐一顿，算是正式进入乒坛。然后我们就到了街道对面的户县粮食局五楼，开始了活动。

大家因为吃了我的请，都陪着我练了球，也都像模像样地给我做了指点，甚至还跟我打了几场比赛。他们那些纯心让球的拙劣表现，简直就不叫放水，可以直接称之为“三峡泄洪”，也毫不为过。

是可忍孰不可忍？我狠狠地把他们的轻视装在心里，下午去了球馆苦练，晚上跟我们国育俱乐部的球员们交流。

那时候，我的目标是把自己倒数第一的名次往前提。很简单，我连续赢一个人五次，我的排名就可以往前提一个位次。实践证明，这个办法很有效。为了丢掉倒数第一的名分，那一年多的日子里，我感受到了一个哲理：追赶别人，是一种很有趣的事儿。你浑身满是劲头儿，不知疲倦。

2010年7月29日下午，我们国育俱乐部受邀去周至县跟当地一个俱乐部打交流赛。

这是我的第一次出门比赛。心里被兴奋，激动和好奇，塞得满满的，还有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劲头儿。

那天的气温很高，室外温度41℃。简易的室内球馆，因为阳光太强，所有的窗户都被遮挡了起来，四面不透风。在这样异常闷热条件下比赛，是很苛刻的挑战。

那是我的第一次正式比赛，我的印象尤其深刻，即使到了现在，我依然清晰的记得每个细节。——人的记忆，对失败和挫折的记忆，尤其深刻，尤其是我。

那场比赛，前两局我打的顺风顺水，第三局又以5:1领先，然后是9:5，之后来到了10:6。一直保持着4分的领先优势，现在又手握四个赛点。

我已经完全亢奋了，亢奋中不由自主地就有了放松和侥幸的成分:对方只要失误一个球，这比赛就是我的啦！是的，这样的局势，出现这样的心理状况是很正常的，尤其是对于一个崭新的菜鸟。

回过头来想，我那一阵大脑已经完全被狂热冲击得昏头转向了，只想等对方失误，然后举手投降。

可是，对方反而沉下心来，一分一分细细地咬，慢慢地追。当比分来到8:10的时候，我已经有了要全身心紧起来的想法，可是腿脚和手好像不听自己指挥了一样，僵硬起来：发力的时候变型，防守的僵硬；脚步也像黏在了地面上，简直动不。在10:10平局之后，我已经方寸大乱，最终12:14丢了这一局。后面的两局比赛，我跟对手互相像交换了个人一样，我是完全懵逼的模样，然后很快地以2:3输掉了比赛。

我成全了对手的大逆转，我成了对手胜利的背景。

走下赛场的那一刻，我的心里塞满了懊恼沮丧和后悔。教练把我叫到了一边，狠狠地批评了我。当我流露出“一场无所谓的比赛，大家都是闹着玩”的意思时，他郑重地问我，“你这一辈子能来这里打几次球?也许就这一次。那么，你就一辈子输给了这个地方!”我听了之后，用毛巾紧紧地捂住脸。

把优势变不了胜势，是最痛心的失败!——这是第一次的失败讲给我的道理。

2014年5月，“观致汽车杯”单打比赛小组赛，我遇到了一个跟我水平相当的对手。

比赛三局两胜制，对手直板单面生胶。水平相当的比赛，谁打的顺谁占优。我都不知道比分是怎么的就来到了10:1，我领先。

我的队友们的兴奋和喜悦之情，在脸上泛着光，真的，我一边打比赛，一边都可以用眼睛的余光很清楚地瞭到。他们比我自己还惊讶，居然可以打成这样的比分？那倒不是因为对方很差，而是他们根本觉得我不具备这样的水平，连我自己也承认。

在这样大的比分面前，我还是记着第一次比赛的教训，不敢放松，提醒自己不要松。

但是，对方的教练叫了暂停，嘀嘀咕咕指手划脚地给他做了指导。

比赛重新开始后，对方有意识地向着我的反手位发了两个出台不转球，我的站位太近台，被球顶住了，回球出界。我的发球，对方先回到我的正手位近网，然后直接捅我的反手位大角。就是这个套路，我连丢四分。

我叫了暂停，一边擦汗，一边思考着他们该如何处理。

球友们告诉我站台稍微靠后一点，轻用力。可是，一个人的习惯是不容易改变的，我还是站位太靠前。

比赛开始，对手现在完全只压着我的反手位发球，我的回球接连失误。

周围球台旁的观众也都一起涌了过来，众目睽睽之下，我的胳膊和手也突然变得僵硬起来，任凭我怎样深呼吸，缓缓地均匀吐气，它们依然不听使唤。脑子里就像山洞里的一堆柴禾，被火点燃一样，一片模糊一片昏暗。我的球友们也都屏住了气，大瞪着眼睛看着我一分一分地丢，直至13:15丢掉了那一局比赛。然后，所有的观众都发出了长长的惋惜之声。

回想一下，这样大的比分，反手位一个直板横打随便敲上一个就完事儿了；或者，反手位发一个对手正手位近网下旋球，也一样就解决问题了。

——保守，死板，经验不足。这些不是技术性的因素，却是你战术的重要部分。我告诉自己：有些学费，是要用惨痛的失败来交的。

喜欢乒乓球，我在一次又一次的失败里琢磨到了很多很多东西，唯有经历过，才这样难忘，才这样珍贵。时间愈久，记忆就愈清晰，就像被不断冲刷的河床，时间越长，显露的就越彻底。

朋友们都觉得我这个人有点奇怪：别人都是在胜利里寻找鼓励，在展望里获取力量；我却喜欢喜欢在失败里咂摸教训，在回忆里丰盈自己。

哈哈哈，我并不以为然。你们就认定我只喜欢失败吗？我才没有那么坚强和伟大呢。对于乒乓球，我希望的很多很多，远非大家的想象。

再说一遍，我最近再读汪曾祺、沈从文和王小波他们的作品，我也在依然抄录唐宋诗词。我所做的，看似凌乱，其实都有一个目的，那就是锤炼我的语言。——我想让自己说出来的话，幽默简洁，而又干净，让人读了感觉舒服，如果再能有点层次，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是我的理想，但看起来还有很大很大的距离。因为，我已经用了两个篇幅，还是没有把我的主题表达完整，而且后面的东西显然更含有令我血脉喷张的胜利喜悦，在我的乒乓球比赛里，在我的生活之中。

那么，明天接着讲？您那，请先吃口茶！

(作者简介:陈启,供职于西安惠安中学。文风力求散淡，干净。2016年6月开通个人微信公众号“南山白丁”。2008年，歌曲《因为有你，因为有我》（词曲）发表于《中国音乐报》；散文《酸汤挂面》、《一件棉袄》等发表于《教师报》。诗歌《船夫之歌》、《向往北方》等发表于文学陕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