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月庵里写春秋（1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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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章亭老师是天鹅村人，胡章亭老师跟我说：“如果你周末没事的话，到我老家去玩吧。”我说：“好的呀。”

星期六，下午3时，我就和他们一家三人向天鹅奔去。记得在1982年，我曾带学生到天鹅林村一带春游过，但由于时间紧，又带着一班学生，没有时间仔细观光过，时隔三年，重返故地，心里特别高兴。

我们先骑自行车到林村的森林检查站，把自行车放在那儿，然后开始登山。我们沿着崎岖不平的山路往上走，但见松林浓郁，泽子柴叶被霜染成了淡红色，山腰中偶尔点缀着几颗红枫，红艳艳的。山道弯弯，两旁都是枯黄灌木，落叶飘零，山涧有时会探出几丛耀眼的映山红来。时令已是大雪节气，山中居然还有映山红，这确使我大吃一惊的。农村里说“十月小阳春”，只要气候适宜，映山红就会开放的。

石阶向山顶层层延伸着。我爬山的兴致很高，我爬一阵子，就回望山下一阵子。大约一个小时之后，我再向下看的时候，许多山峰已被我踩在脚下了。山高人为峰，我问胡老师：“离岭头还有多远？”他笑了笑说：“我们爬了一半还不到呢！”

胡老师的儿子胡攀峰那时只有八岁，他蹭蹭地跑到前面去了，爬山对他来说好像不用费力，而我却脚酸得厉害了。我想到底是山里人，走的山路多，就锻炼出来了。峰回路转，我忽然听到了有流水的声音。山沟里正流淌着清澈的水，道旁有被树木滑溜过的痕迹，草丛灌木全乱倒着，这是砍树人向下滑树的结果。

我摘来一片竹叶，夹在两拇指之间，其他手指互相交叉形成一个海螺形，放在嘴里，当喇叭吹了起来。声音像鸟叫，清脆而宛转。胡攀峰十分好奇，也摘来竹片学着我的样子吹了起来，可他怎么也吹不响。我说：“你的方法不对，喏，应该这样。”我一边说一边帮他摆弄竹叶。他照着我的样子做了，还是吹不响。他双眼直盯着我，看那神情，很羡慕我能把一片竹叶吹出鸟叫的声音来。

我们继续沿着踏步向上走，道路依山而建，盘旋而上，平坦处是石子路，有坡度处建造阶梯路。突然，道路右侧的高山上有一块突出的巨石展现在眼前，它像一头伏着的狮子。胡老师说：“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

我站在石头旁，向四处张望，只见红枫满山，像一片烧红了的火，甚是好看。山下田舍溪塘星罗棋布，一派醉人风光！路旁有很多淡红色的泽子柴，后面有几个村民背着树一步一步地下山来，口里哼着我听不懂的山歌，给静谧的山野增添了生气。

过狮子石约1.5公里，半山腰上有一个凉亭。凉亭旁有一个大渗水孔，泉水清澈甘甜。人们在此挖了一口小井，井旁的石头上放置着三、四个毛竹削制而成的带柄小竹匦，供来往的人舀水解渴。

这时，我发现胡法中老师从后面赶了上来了。胡法中老师和胡章亭老师是同村人，两人同在一个学校教书，也常常一同回家。他手里柱着一根木棍，脖颈上挂着一块白毛巾，气喘吁吁地一步一步地登上山来。

他看到我，先是一惊，接着说：“到我们山里去体验一下生活？”

我说：“欢迎吗？”

他说：“欢迎，欢迎，你们这些大学生，请也请不到呀。”

我说：“我不是不请自去吗？”

他乐呵呵地笑着。他走到了水井旁，用竹匦舀了一匦水喝了起来，喝完用挂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汗珠。

我问：“胡老师，为什么要柱木棍子呢？”

胡老师说：“棍子是很有用的，尤其是傍晚，既可作爬山的拐杖，又可作驱兽的武器，这里常有野兽出没，如果碰上了野兽，手里有没有棍子，心理是大不一样的。”

再上前行约3公里，就到了进林村的最高点——黄牛岭头，站在这里，王凡、许宅、黄田畈、陆宅、梅岘等村庄尽收眼底。这时，大约五点钟，云雾从山的一侧吹过来，直扑人面，然后像蒸气似的把整个山头都笼罩起来，山头树木都朦朦胧胧，像置身于仙境之中，我像成了神仙似的，心里特别激动。

胡章亭老师说：“赶快走吧，马上会下雨的。”

我说：“为什么呢？”

他说：“我们山里人有句古话是这么说的：'山中起雾，隔时下雨’。意思是山中出现了雾气，过一个小时就会下雨。我反复走这山路，这话是灵验的。”

从岭头往下走，也是弯弯曲曲的小路，俗称草鞋勾头，坡长约3公里。山路全用石块石子砌成，有的地方非常陡，旁边就是很深的山沟，往下看人都会晕眩起来。凡走到这种地方，我的眼睛不敢往下看，目力只顾眼前。走过了陡峭的山沟，心跳才平静下来。转了几个弯，出现在眼前的是万顷松林，松涛呜咽，颇为吓人，要是独行在这杳无人迹的山路上，我一定会战战惊惊的。远处，挺拔的毛竹屹立在挺立在松树之间，中间还点缀着一些红枫，乃万绿丛中几点红，景色美极了。

夜色渐浓，风从耳旁呼啸而刮过。我拄着一根木棍走在最后面，心理上免不了有些害怕，他们走得很快，我很努力了，还是赶不上他们，就是八岁的胡攀峰我也赶不上。我始终与他们保持着一些距离。

下岭的速度比上山要快多了，快到山下的时候，我看见了两块大岩石，脑子里立即浮现出三年前我和学生在这里野炊的情景。还有，许基平老师站在石顶上，双手做成喇叭形向学生们喊话的情景也恍若昨日。

夜幕已经降临了，天忽然下起了蒙蒙细雨。我们走得很快，穿过两座古老的石拱桥，又走了一段路，便到天鹅村了。彼时，已近六点钟了，但天鹅村还依稀可辨。

天鹅村，真是一个被林海包裹的世外桃源，村庄四周都是高山，环境特别清幽。山上长着松树和毛竹，与外界相连的只有两条弯曲的山路。一条溪流绕村而过，溪岸古树参天，间或有石拱桥横在溪流之上。狭长的村庄依溪而建，小桥流水人家。青石绿苔，古色古香。溪中流水清澈，没有污染，石块洁净如洗。走在村中石子铺成的小路上，像穿越在明清老街，古韵悠长。

穿过狭小逼仄的弄堂，转了几个弯，才到了胡章亭老师家。他家的房子是泥房，陈旧的木门纹理凸凹，泥墙有些斑斑驳驳，黄泥中石块裸露，在泥墙的缝隙里，插有许多烧剩的香棒。

胡老师推门进去，房中点着一盏煤油灯，胡章亭的母亲说：“早就等你们回来了，我饭早做好了，等着你们了。”胡老师把我介绍给他的母亲，他的母亲特别兴奋，说他们这种山里，是少有人来的。特别是像我这样的大学生来到他家里，更是凤毛鳞角。她好像特别激动，又特别高兴，一时拉凳子，一时擦桌子，一时倒开水，表现了山里人热情好客的精神风貌。这倒使我有些受宠若惊，深感不安。

胡老师的母亲是个小个子，大概六十多岁，穿着大襟天蓝色布衫，梳着头髻，满脸的欢喜，脸上皱纹像开了花似的，我比回到自己的家还温暖。

我刚刚在桌旁坐定，胡老师的母亲就笑吟吟地给我端来了一碗蕃薯粉羹，说：“山里人没有什么好吃的东西，都是些自己种的土货。”我看碗里的羹，里面杂有青菜、肉末、豆腐和姜丝，未吃已有三分香了。羹很热乎，我吃得身上暖暖的，满口留香。接着，胡老师的母亲又给我烧了面条来吃，我吃得饱饱的，大呼过瘾。

我跟胡法中老师约好，晚上住他家的。饭毕，我们正坐在一起闲聊时候，胡法中老师来接我了。我向胡章亭老师及她母亲告辞，跟着胡法中老师向他的家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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