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心中都需要一座“冈仁波齐”
在昆仑山和喜马拉雅山之间的冈底斯山脉,如一条巨龙卧在西藏之西,它高高扬起的头,如一座大金字塔,耸立在阿里普兰的高原上,这就是海拔6656米的主峰冈仁波齐,它,是藏人心中的神。
一部以“冈仁波齐”命名的电影,让这座山走进了更多人的心中。
严格来说,这是一部不像电影的电影,没有跌宕的剧情,没有冲突,没有高潮,没有叙事技巧,没有虚构与加工的痕迹,甚至没有一点配乐,它更像一部平淡而真实的纪录片,以朴素写实的镜头,记录了11位藏人前往冈仁波齐的朝圣之旅。
时值马年,正好是神山冈仁波齐百年一遇的本命年,在西藏腹地的古村“普拉村”, 11个藏人决定前去朝圣。他们当中,有即将临盆的孕妇、家徒四壁的屠夫、自幼残疾的少年,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故事,也怀揣着各自的希望,翻山越岭2500公里,耗时一年,最终抵达。
当然,这是一次艰苦卓绝的朝圣之旅,充满了危险与艰辛。电影以一种不加修饰的方式,呈现一群人去接近一个并不存在的神,无论经历些什么,似乎都显得意义寥寥,甚至带有乌托邦式的虚空与希腊神话里西西弗斯式的无用之悲。不断重复着的行走与叩拜,再加上配以汉文字幕、异常琐碎的藏语对白,让两个小时的观影过程不可避免地透出乏味与沉闷的气息来。
但是,整个观影厅一片安静,没有人走动,没有人窃窃私语,甚至没有人对剧情发表一句评价。我能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在闪烁变幻的光影中缓缓流淌,渐渐地渗透进每个人的体内,并以逐渐加重的力度,在不断拨拉着内心深处的某根弦,恍惚之间,产生一种遥远而空灵的声音,将沉睡许久的灵魂,轻轻唤醒。
因为,电影中去往冈仁波齐的每一个人,都隐隐约约对应着尘世中各自不同的人生。
对于48岁的领路者尼玛扎堆而言,冈仁波齐是一种责任和义务。父亲抱憾离世后,他发誓要带叔叔去圆梦。一路上,他任劳任怨,开着一台老式拖拉机,载着这个队伍用来生存与行走的所有物品,小心翼翼地跟在他们的身后,像一名坚定不移的守护神。他用简短的语言抚慰同伴的疲惫与恐惧,用宽厚的臂膀托起孩子的生,用豁达的胸襟容纳交通肇事者的错,更用足够强大的智慧解释同行老者的死……冈仁波齐,让他成为了一名优秀的领路人,一名值得信赖的朋友、家长、亲人。
对于35岁的屠夫江措旺堆而言,冈仁波齐是一个用来赎罪与忏悔的地方。这个家徒四壁的中年男子,靠宰牛维持生计,却又因杀生而背负一种沉重不堪的罪恶感,每一天只能借助酒精来麻痹自己,常常脚步踉跄地醉倒在风雪之中。在去往冈仁波齐的路上,赎罪之心焕发了他生命的活力与希望,他没有再喝一滴酒,除了磕头叩拜,他也没有再倒下过,被烈日与暴风雪擦拭的脸,褪去了所有忐忑与颓丧的神色。我们一生所背负的罪,又怎么会比他少?
对于17岁的残疾少年达瓦扎西而言,冈仁波齐是他梦想的远方。像所有青春期的少年一样,他不甘于重复父辈的命运,梦想着早一天离开村子,谈恋爱,做生意,当个大老板。为了让梦想真正地长大,他选择前往冈仁波齐。当然,他并没有将冈仁波齐当做有求必应的神,他需要这样一个远方,来坚定自己的自信,来竖起心中的尊严,同时,更需要这一路的风雪来磨砺青春,让自己变得强大。最终,他做到了,在到达拉萨的那个夜晚,他走进一家理发房,亮出了棱角分明的脸,而且,他已敢于对漂亮的洗头妹说出“等我回来,一定来看你”的表白。
躁动的青春,多么需要像冈仁波齐一样的远方啊!
对于9岁的女孩扎西措姆而言,冈仁波齐是她打开的第一扇窗,看到的另一片不一样的天空。朝圣的路上,扎西措姆是快乐的,因为她第一次目睹了高原上四季变幻莫测的神奇风光,领略到了雪山、草地、河流、荒原的壮观,目睹并经历了一场场苦难,见证了生死考验下的善良与邪恶,更得到过长辈无私的关怀与爱护。抵达冈仁波齐的扎西措姆,也抵达了一种丰沛的人生,抵达了这个年龄段的孩子难以企及的高度与美。
对于72岁的老人杨培来说,冈仁波齐是他生命最好的归宿。这个放牛为生的老人,为了帮助哥哥照顾家人而鳏居多年,在完成自己的使命之后,去冈仁波齐朝圣,成了他今生最后、最大的事。他成了队伍里最年长也最受尊重的长者,白天,他平静地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转动着手中的经轮,夜晚,在透风的帐篷里带领大家高声诵经,抵御寒冷。这一切,让他忘却了这一生的苦涩与孤独,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满足感。就在抵达冈仁波齐的前夜,他溘然长逝,神色安详。
生命行至暮年,死亡是一种必然,但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能否在为时不多的余生中,找到一个像冈仁波齐一样的精神栖息地,安顿自己漂泊无依的灵魂。
同行者,还包括没有上过一天学,做了三个男人妻子的19岁女子斯朗卓嘎,朝圣路上生下儿子的夫妇色江巴措、次仁曲珍,还有家庭惨遭变故欠下巨债的三个孩子的父亲仁青晋美……他们,都需要冈仁波齐,只是,各有各的理由,各有各的意义。
或许,每个人的心中都需要一座“冈仁波齐”,它让我们带着朝圣般的心情,穿过风雨,抵达无悔而无憾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