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政水师的“卡隆炮”——马尾所存5.5英寸瓦瓦司后膛炮小考
在福州马尾的马江海战纪念馆和罗星塔前陈列有三门瓦瓦司后膛炮，其中马江海战纪念馆前陈列的两门之一是1876年生产，口径4.75英寸，在伦敦萨维克地方历史档案馆收藏的瓦瓦司产品相册中这种火炮被称为“40磅后膛炮”(40pdr B.L. gun)，没有任何问题。但剩下的两门1873年生产的火炮的真实身份却着实让笔者困惑了许久，直到最近在外国友人的帮助下才有了比较明确的结论。
第一次看到这两门炮是2017年在闽江口寻访马江海战的遗迹，当时并未测量这些火炮的口径，只是拍摄了一些游客照。此后在伦敦萨维克地方历史档案馆翻阅瓦瓦司相册时，发现这种火炮的照片也被标注为“40磅后膛炮”，于是想当然地认为这种炮是4.75英寸(120毫米)左右的口径。
图1：保存在马尾的两门1873年生产的瓦瓦司炮
图2：瓦瓦司产品相册中的同种火炮
2018年马江海战纪念馆王馆长发来一张测量火炮口径的照片，令笔者吃惊的是这门炮的口径远大于4.75英寸，而更接近5.5英寸。当时笔者认为19世纪后期火炮的磅数(弹重)和口径都有大致对应关系，而5.5英寸口径对应的弹重磅数绝不应是40磅，而应是60磅左右。一个更有“说服力”的“证据”是，瓦瓦司产品相册中的另一种标注比较详细的5.5英寸炮其弹重就是60磅。面对前后矛盾的事实一时找不到解决的办法，只能认为瓦瓦司产品相册编纂时出现了错误，将本应是60磅的5.5英寸炮混入了40磅炮的部分。笔者在《瓦瓦司钢炮考》一文(载《国家航海》第22辑)中所持的就是这样的观点。
然而最近在与美国19世纪火炮专家、长期研究布勒克里和瓦瓦司炮的肯特·克劳福德(KentCrawford)先生交流时，克劳福德先生提及的一则信息引起了笔者的兴趣。他称曾见过某种资料记载，晚清广东海关的巡船曾购买过一种5.5英寸的“gun howitzer”(加榴炮)，其弹重正是40磅。克劳福德先生未提供这条信息的出处，其真伪也暂时难以判断；但这种5.5英寸、弹重40磅的“加榴炮”却为马尾保存的两门5.5英寸炮的型号提供了一个似乎更加合理的解释。
为回应笔者的询问，克劳福德先生分享了一份瓦瓦司炮表；这份炮表中记载的火炮数据与瓦瓦司产品相册中提及的完全相同但更加详细，应当也来源于当时瓦瓦司公司自身的文件。炮表中赫然记载着这种5.5英寸的40磅钢制后膛炮，其具体性能诸元为：
口径：5.5英寸
炮膛长：75.5英寸(13.7倍径)
炮身全重：32英担(hundredweight,cwt)
发射药重量：5磅
弹重：40磅
从炮表中可以发现，这种5.5英寸40磅炮炮身全重32英担，仅仅是5.5英寸60磅炮炮身全重48英担的三分之二，而非常接近4.75英寸40磅炮的30英担。其炮膛长13.7倍径，也远远短于5.5英寸60磅炮的18.4倍径和4.75英寸40磅炮的20.2倍径。其发射药重量5磅，甚至比4.75英寸40磅炮的8磅还少得多。笔者还查到1879年美国《陆海军百科全书》(A Military and Naval Encyclopedia)第820页上刊登的瓦瓦司炮列表中，也将“重32英担的40磅(5.5英寸)炮”与“重48英担的60磅(5.5英寸)炮”、“重30英担的40磅(4.75英寸)炮”并列，其资料可能也来源于这份瓦瓦司炮表。
图3：1879年美国《陆海军百科全书》中并列的5.5英寸60磅炮、4.75英寸40磅炮和5.5英寸40磅炮
根据王馆长提供的数据，马尾现存的船政水师使用过的5.5英寸瓦瓦司炮炮口至炮闩前端的长度约为218厘米(85.8英寸)。这一数字大于炮表中5.5英寸40磅炮的炮膛长度75.5英寸，但远小于4.75英寸40磅炮和5.5英寸60磅炮的炮膛长度。考虑到前述瓦瓦司产品相册中的“40磅后膛炮”照片与马尾现存的火炮是同一型号，笔者仍然倾向于认为马尾现存的两门5.5英寸瓦瓦司炮就是炮身重32英担的5.5英寸40磅炮。对于尺寸的偏差，一种可能的解释是炮表中所称的膛长是火炮膛线部分的长度；如果除去药室长度，这一尺寸与炮表中记载的75.5英寸便极为接近。
不难看出瓦瓦司这种所谓的“加榴炮”的设计思路颇类似风帆战舰时代的卡隆炮，即以较短的身管、较少的发射药发射大口径的榴弹或榴霰弹。由此可以想象当时船政水师购买装备这种火炮背后的动机：大口径低初速火炮虽然对有装甲目标的威力远不如重量类似的小口径高初速火炮，但其发射的榴弹和榴霰弹对无装甲目标的杀伤力必然更加恐怖；这样的火炮对于船政水师大多数船只日常的捕盗、缉私活动可以说再合适不过。
图4：瓦瓦司产品相册中的5.5英寸60磅炮，炮身重48英担，该炮曾被向南洋水师推销
而另一种炮身重48英担的5.5英寸60磅炮，瓦瓦司公司曾一度试图作为“海安”、“驭远”的备炮向南洋水师推销(详见笔者《克虏伯与瓦瓦司：南洋水师早期舰船武器装备初探》一文)。从火炮装备上也不难发现，福州船政水师的船只除了“扬武”、“福胜”、“建胜”等少数以外，绝大多数实际都是适用于巡逻捕盗任务的巡船和武装商船；这些本身就难以称为正式军舰的船只在10年之后面对凶神恶煞般的法国舰队时，马江海战的悲剧也就难以避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