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通鉴(48)指鹿为马
读通鉴(48)赵高指鹿为马 沛公听计张良
注:人都是会变的,关键变化还是遇到了高人之后,有的人能从高人那里认清自己的不足,并且承认自己的不足,并且知道在不足地方听取高人的意见。有很多下愚就是不肯改变,同样是张良,为什么遇到沛公就处处发挥了极其关键性的作用?
春,二月,沛公北击昌邑,遇到彭越;彭越带自己兵跟从沛公。彭越,昌邑人,常打渔于巨野大泽中,为群盗。陈胜、项梁之起,泽间少年相聚百余人,往从彭越说:"请仲为长。"
彭越推辞说:"臣不愿也。"
少年强请,于是就同意;与大家约定第二天日出后开会,后到者斩。旦日日出,十余人迟到,最后者到已到日中。于是彭越痛骂说:"臣老,诸君强以为长。今约定而多发到,不可尽诛,诛最后者一人。"下令校长斩之。
少年都笑着说:"何至于是!请后不敢。"
于是彭越抓了一人亲自斩杀,设坛祭,令徒属,众少年皆大惊,莫敢仰视。于是带着大家抢地盘,接收诸侯散落士兵,得千余人,遂助沛公攻昌邑。
昌邑攻下,沛公引兵西过高阳。高阳人郦食其,家贫落魄,为里监的助理。沛公麾下骑士正好是郦食其一个里中人,食其往见骑士,对他说:"诸侯将过高阳者数十人,吾问其将皆握龊,好苛礼,自大自用,不能听大度之言。吾闻沛公散慢而易与人交往,胸多大略,此真吾所愿从游之主,莫为我先。若见沛公,谓曰:『臣里中有郦生,年六十余,长八尺,人皆谓之狂生。生自谓"我非狂生"。』
骑士说:"沛公不好儒,诸客冠儒冠来者,沛公辄解其冠,溲溺其中,与人言,常大骂;未可以儒生说也。"
郦生说:"你只管告诉。"骑士从容言,如郦生所诫者。
沛公至高阳传舍,使人召郦生至入谒。沛公正准备休息,有两女子帮其洗足时见郦生。郦生入,则长揖不拜,说:"足下欲助秦攻诸侯乎,且欲率诸侯破秦也?"
沛公骂道:"竖儒!天下同共苦秦久矣,故诸侯相率而攻秦,何谓助秦攻诸侯乎!"
郦生说:"必聚徒、合义兵诛无道秦,不宜倨见长者!"
于是沛公停止洗脚,起身,摄衣,请郦生上坐,道歉。郦生因此言六国纵横之计。沛公大喜,赐郦生食,问:"计将安出?"
郦生说:"足下起纠合之众,收散乱之兵,不满万人;欲以径入强秦,此所谓探虎口者也。夫陈留,天下之冲,四通五达之郊也;今其城中又多积粟。臣善其令,请得使之令下足下;即不听,足下引兵攻之,臣为内应。"于是遣郦生先行,沛公引兵随之,遂下陈留;赐号郦食其为广野君。郦生言其弟郦商。当时郦商聚少年得四千人,来属沛公,沛公任用郦商为将,将陈留兵跟着自己。郦生常为说客,出使诸侯。
三月,沛公攻开封,未攻拔;西与秦将杨熊会战白马,又战曲遇东,大破之。杨熊走之荣阳,二世使使者斩之以徇。
夏,四月,沛公南攻颍川,屠之。因张良的缘故,于是进攻韩地。时赵国别将司马昂方欲渡河入关,沛公乃北攻平阴,绝河津南,战洛阳东。军队不利,南出轘辕,张良引兵跟从沛公;沛公令韩王成留守阳翟,与张良一起向南进军。
六月,与南阳守齮战犨东,破之,略南阳郡;南阳守逃走保城,守宛。沛公引兵过宛,向西;张良劝谏:"沛公虽欲急入关,秦兵尚众,距险;今天不拿下宛城,宛城秦军从后击,强秦军在前阻,这就是危道!"
于是沛公乘夜色引军从其他道路还宛,偃旗帜,等天天明,围宛城三匝。南阳守欲自刭,其舍人陈恢说:"死未晚也。"
翻城墙见沛公说:"臣闻足下约定先入咸阳者王。今足下留守宛,宛郡县连城数十,其吏民自以为降必死,故皆坚守乘城。今足下尽日止攻,士死伤者必多;引兵去宛,宛城之兵必随足下后。足下前则失咸阳之约,后有强宛之患。为足下计,不如与宛相约降再封其太守;因为这次没有杀太守,可带着宛城甲卒一起向西进军。秦国西诸城未攻下的,闻声争开门而待足下,足下通行无所累。"
沛公说:"好!"
秋,七月,南阳守齮降,封为殷侯;封陈恢千户。
引兵向西,无不攻下的。至丹水,高武侯鳃、襄侯王陵降。还攻胡阳,遇番君别将梅鋗,与偕攻析、郦,皆降。所过亡得卤掠,秦民皆喜。
注:沛公屠城,宛则死守,后面约束士卒不得虏掠,这就给秦国各城太守留下了道难题,是死守而被屠城,还是投降被秋毫无犯?沛公刘邦厉害在哪里?他能听得见正确的意见,知道尊重高人。
王离军既战没,章邯军驻守棘原,项羽军驻漳南,相持未战。秦军数次退却,二世使人责让章邯。章邯内心惊恐,派长史司马欣上书请事;司马欣至咸阳,留司马门三日,赵高不见,有不信任之心。长史司马欣内心不安,还走其军,不敢出原来的道路。赵高果然使人追,没有追上。司马欣至军中,报章邯说:"赵高用事于中,下无可为者。今战能胜,赵高必疾妒我们的功劳;不能战胜,不免于死。愿将军孰计之!"
陈余亦遗章邯书说:"白起为秦将,南征鄢郢,北坑马服,攻城略地,不可胜计,而竟赐死。蒙恬为秦将,北逐戎人,开榆中地数千里,竟斩阳周。何者?功多,秦不能尽封,因以法诛之。今将军为秦将三岁矣,所亡失以十万数;而诸侯并起滋益多。彼赵高素谀日久,今事急,亦恐二世诛之,故欲以法诛将军以塞责,使人更代将军以脱其祸。夫将军居外久,多内仇隙,有功亦诛,无功亦诛。且天之亡秦,无论愚智皆看得出来。今将军内不能直谏,外为亡国将,孤特独立而欲常存,岂不哀哉!将军何不还兵与诸侯为合纵,约定共同攻秦,分王其地,南面称孤!此孰与身伏鈇质,妻子为戮乎?"
章邯狐疑,阴使军候始成出使项羽,欲约降。约未成,项羽使蒲将军日夜引兵渡三户,军漳南,与秦军战,再破之。项羽悉引兵击秦军污水上,大破秦军。章邯再使人见项羽,欲约。项羽召军吏商量说:"我军粮少,欲听其约。"
军吏皆说:"好!"项羽乃与章邯期洹水南殷虚上。已结盟,章邯见项羽而流涕,为言赵高。项羽乃立章邯为雍王,置楚军中;使长史欣为上将军,将秦军为前行。
瑕丘申阳下河南,引兵从项羽。
注:司马欣救过项梁,对项氏有恩,所以敢降,章邯有点像赵国的李牧,战胜亦有罪,战败亦有罪,进退失剧,只能投降。
最初,中丞相赵高欲专秦权,恐群臣不听,就先设计验证秦国官员,持鹿献于二世说:"马也。"
二世笑着说:"丞相误邪,谓鹿为马?"
问左右,或沉默,或言马以阿顺赵高,有人说鹿。赵高就暗中将所说鹿绳之以法。之后群臣皆畏赵高,没有人敢言其过。
赵高之前多次说"关东盗无能为也";等到项羽虏王离等,而章邯等军数败,上书请益助。自关以东,大抵尽畔秦吏,以应诸侯;诸侯咸率其众西乡。八月,沛公将数万攻武关,屠之。赵高恐二世发怒,诛及其身,于是谢病,不再朝见。
二世梦白虎啮其左骖马,杀之,心不乐,怪问占梦。卜曰:"泾水为祟。"
二世于是斋戒于望夷宫,欲祠泾水,沈四白马。派使臣责让赵高以盗贼事。赵高惧,就暗中与其婿咸阳令阎乐及弟赵成阴谋说:"上不听谏;现在事比较急,欲归祸于吾。我打算换个新的皇帝,更立子婴。子婴仁俭,百姓皆载其言。"
乃使郎中令仆为内应,诈为有大贼,令阎乐召吏带兵追赶,劫阎乐之母置于赵高官舍。遣阎乐将吏卒千余人至望夷宫殿门,绑了卫令仆射,说: "贼入此,何不止?"
卫令说:"周庐设卒甚谨,安得贼,敢入宫!"阎乐干脆斩卫令,直将吏入,一路射郎、宦者。郎、宦者大惊,或走,或格;格者辄死,死者数十人。郎中令与阎乐一起入内,箭射皇上幄坐帏。二世大怒,召左右;左右皆惶扰不斗。旁边史剩下一个宦者跟着,不敢去。二世入内,对他说:"公何不早告诉我,乃至于此!"
宦者说:"臣不敢言,故得保全;假使臣说得早,皆已诛杀,安得至今!"
阎乐上前逼二世,数落说:"足下骄恣,诛杀无道,天下共畔足下;足下其自为计!"
二世说:"丞相可得见否?"
阎乐说:"不可!"
二世说:"吾愿得一郡为王。"
弗许。
二世又问:"愿为万户侯。"
弗许。
二世再说:"愿与妻子降为黔首,和诸公子一样。"
阎乐说:"臣受命于丞相,为天下诛足下;足下虽多言,臣不敢报!"麾其兵进。二世自杀。阎乐归报赵高。
注:二世从头到尾都是蠢得让人难以理解,赵高要杀他的时候,他还抱着幻想,要见赵高,要当个郡王,要做万户侯,提出这些要求,阎乐都觉得这个人挺无聊的,阎乐说,臣受命于丞相,为天下诛足下!二世身边也是一样,没有一个愿意为他死战的人,大家都一哄而散,最后一个人在那里照顾他的宦官,说那些话句句诛心。
赵高乃悉召诸大臣、公子,告诉大家诛二世这件事,说:"秦国过去是王国;始皇君天下,才称帝。现在六国又复自立,秦地变小,不过空名为帝,不可;宜按之前恢复称王。"乃立子婴为秦王。以黔首葬二世杜南宜春苑中。
九月,赵高命令子婴斋戒,当王庙见,受玉玺;斋五日。子婴与其子二人谋划说:"丞相赵高杀二世望夷宫,担心群臣诛杀他,于是诈以仁义立我为秦王。我闻赵高已与楚国定约,灭秦宗室而分王关中。今使我斋、见庙,此欲因庙中杀我。我称病不行,丞相必自来;来则杀之。"
赵高使人请子婴数次,子婴不行。赵高果然亲自往,说:"宗庙重事,王奈何不行?"子婴遂刺杀赵高于斋宫,三族高家以徇。
遣将兵距峣关,沛公欲击之。张良说:"秦兵尚强,未可轻敌。愿先遣人益张旗帜于山上为疑兵,使郦食其、陆贾往说秦将,啖以利。"
秦将果欲连和;沛公准备同意。张良说:"此独其将准备背叛,恐其士卒不从;不如因其懈怠击之。"沛公引兵绕峣关,逾蒉山,击秦军,大破之蓝田南。遂至蓝田,又战其北,秦兵大败。
注:张良对事物的判定较深,子婴杀了赵高,秦国这时只需要一些时间就可以恢复战斗力,而这个时候的秦将是矛盾和犹豫,任何对抗都是几方势力的参与的,对方不仅是将,还有其部属,和民众,只要有一个人跳出来事情就会有变数,所以张良的计策是乘其懈怠而击之。
注:秦之所殄灭而降辱者,六王之后也;戍之徒之而寡其妻孤其子者,郡县之民也;而剸二世之首,欲灭宗室,约楚降而分王关中者,赵高也。故怨在敌国,而敌国或有所不能;怨在百姓,而百姓或有所不忍;狎及小人,而祸必发于小人。故曰“唯女子与小人为难养也”。圣人且难之,况中主以降乎!
小人之心,智者弗能测也,刚者弗能制也。料其必不能,而或能之矣;料其必不欲,而或欲之矣。项羽之暴也,沛公之明也,章邯之怨方新也,尽天下欲食高之肉而寝处其皮也,使高灭嬴氏之宗,开关以讲于诸侯,岂能免于刀俎,而况受纳地之封乎?则以智者料高,而固知其与秦相终始;以愚者料高,而亦决其与秦同齏粉也。然而必弑胡亥以徼幸于一得,岂徒胡亥之愚,矢入幄而不觉哉?明而熟于计者,未有谓为且然者矣。祸福之外,有无藉之欲焉;死生之外,有无方之谲焉;俄顷之閒,有忽变之情焉。利亦有所不喻,而无所不逞,而后君子莫能为之防。故圣人且犹难之,诚哉其难之也!“濡有衣袽,终日戒”。终日者,无竟之辞也。舍禔躬慎微而求驭之之术,不堕其阱中者鲜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