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是你儿子就好了”

  老家里有长辈走了,因此,我们去做最后的告别。
  奶奶知道我早上起的早,一定没吃早饭就来到了。佝偻着身躯,在身后忙着叮咛“坐席”的事情。好像,这才是我来一趟最重要的目的。我当成耳旁风,呼呼放下东西就跑去巷子口找我姑姑他们汇合。
  对这些事情,尤其关乎礼节与礼仪,我不懂。在去的路上,或许是忐忑,也或许,只有在此时的郑重场合,才把自己当成一个“女的”,在一旁反复说了好几句:我不懂。
  由长辈们带着,我紧张的心情才有了安全感。
  其实,我是不愿意直面这些生死离别。难受和伤心的事情,总让人觉得无助。
  本来我是没有太多的感情寄托在里面,但一进入到那样的氛围和状态,深受感染,顿时悲从心生,忍不住要伤心。一个人走了,总要回想起与之相处的点滴时光,努力记住人家对自己的好。不觉人生苦短,挺不容易。
  在屋里,伴着烧的纸钱,烟雾缭绕,猛然进去,一片漆黑,大姑在前面,小姑在后面小声告诉我“磕头”。我按照她们教我的,行礼。
  只听到旁边谁说,“别哭了,起来吧”。女眷们围坐在一起,拉我过去坐着。那些多年未见的亲戚,我竟喊不出称呼来。“我是你大姑。”“这是你婶子”……总之,我像个突然闯入的“外人”,面对那些陌生又熟悉的亲人,那些和我一个姓的族人,竟是感到无比亲切与温暖。
  来人要行“哭礼”,才明白如泣如诉的含义。见我那大姑哭的厉害,忙用手轻轻拍拍她的肩膀,拿纸给她擦擦眼泪,安慰她要保重身体。哎呀,长歌当哭。我又有什么理由去阻挡一个人释放她内心深处委屈、难过的情绪。
  坐在里面也不说话,却已感受到那“举头三尺有神灵”的敬畏感。烟火缭绕,已经熏的睁不开眼睛,眼泪连连。我忙向长辈们请安打了招呼跑出去。跑到室外,可眼泪,一直在流、一直在流。怎么擦也还是红的,好一会儿也不行。
  眼里流泪,也许心里就不难受了,我想。
  这样的仪式,身为一个女的,男尊女卑的社会传统习俗中,我几乎很少参加。但不懂礼,会被外人笑话。
  那些喊着我的名字的人,问我是不是我的时候,我忙回话:是我。又是一阵寒暄,说我长这么大了,后面总是再跟着那句壶不开的话语,让人尴尬。有的人也许二十多年未见,又说还是小时候的模样还在。那样宝贵的记忆让我感动,我连他们是谁都分不清楚。
  在白事活动中,行礼是大事,也是男人们的事情。我是在一旁悄悄看着,感到好奇。只觉得播放的音乐、送的贡品都被逐渐简单化。那些繁文缛节,有个人在前面一旁指挥。只看到家族长辈们按照年龄位次逐一排开,一会儿跪,一会儿起,折腾好几次。天热,孝子贤孙披麻戴孝,让人更加闷热。(而对此,让我对那些看上去漂亮的麻布衣衫有了新的认识和理解。)
  所有的礼,都是在给死者以体面和尊严。“父母在,人生尚有来处。父母去,人生只剩归途。”珍惜吧,孝心无价。人能来这个世上一趟,所经历的、遭受的,外人只能看,永远无法感同身受,真的又有多少人去了解另一个人呢。
  那些名词,环节名称,其实我还没搞清楚。只觉得仪式感体现了程序式的过程,每个步骤都有讲究,包括时辰、话语、带的祭祀品等,但没有人会告诉我,还是因为我是个女的。
  行完礼,就是等着“开席”。我没有胃口吃,但折腾的筋疲力尽,还是在吃饭的时候起身向那些打招呼的人说话、问好,这是起码的礼貌,代表的不是我自己,代表的是我的父母,乃至我爷爷家门上的所有人对我的教育。
  破帽遮颜过闹市。临走时,我姑把祭祀分来的糖人给了我。我不想吃,有些抢到的人说好,我留着做个纪念。
  那些走了的人,或许真去另一个世界享福去了。有仁慈的地母接纳,应该祝福。回家后,我跟爸爸说:“爹,我要是你儿子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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