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里三大爷老汉的悲喜人生【六】
〓 第 1458 期 〓
文|王成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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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太平上了高中之后，三大爷和三大娘至少已经五六年，在过年的时候也没做过一件新衣服，平时穿的那一身衣服，补丁打得像老虎皮斑斑驳驳。家里面养的五六只母鸡所下的鸡蛋，除了八月十五和过年吃几颗，其余全部卖掉，一部分钱换了家里需要的柴米油盐，剩下的一分一毛地攒起来。尽管年年养头猪，可到头来过年的时候，除了头蹄，家里留不下二十斤猪肉。总之，这些年来，三大爷家能省下的钱一分也不多花，能挣到的钱一定想方设法去挣，目标就一个——供孩子们读书，给孩子们攒学费。
1987年，高考分数快下来的时候，村里有自行车的几家人家见了三大爷就很关心地问:“你们家二小子今年考得怎么样？去街上看分数的时候需要自行车就到我们家骑个哇，省的孩子没法去。”三大爷笑着说:“人家是在那里高考到那里查分数，我家二家伙在集宁读书，高考也在那里考的，得坐班车下集宁看分了，路太远骑自行车去不了，不像太平是在咱们县里考的，路子近。”
三大爷和人家这样解释的同时，也对人家的好意报以感谢，同时心里像喝了蜜一样的甜，那是特别地高兴。而在四年前，大儿子要去县里看高考分数，几乎全村跑了个遍，也没借到自行车，气得儿子步行来回走了五十多里地，大中午去，晚上认灯才回来，而现在居然有人主动要借给他家自行车，这让他似乎隐隐约约感觉到了孩子们读书成功的作用，他们家命运的转变。
回想四年前，为了借自行车让儿子看高考分数所遭遇那个不堪呀，至今想起来都让三大爷心酸，三大爷还尤其记得孩子晚上嘴唇干裂、灰头土脸地回来后，喜极而泣的流泪场景……
想当初，三大爷父亲在世，三大爷家孩子还小的时候，三大爷家劳力充足，父亲还有看病的医术，是方圆三二十里公认的好医生，所以在村里虽然算不上首富，但从过日子的角度而言，绝对是一流人家，家里多多少少有几个富裕钱，因此当自行车渐渐走进农村的时候，三大爷家早早就买了一辆，不过没底气买诸如永久、飞鸽、凤凰等好品牌的，因为一文价钱一文货，为了省钱180块买了一个白山牌的，属于自行车中最软差的那一种，可三大爷家的活儿还多，不像其它人家买上一辆自行车视若珍宝，把自行车的前把、支架、大梁、后驮架等都拿各色塑料条，或毛线绳绳缠得不露一点点外皮，有的人家甚至把前把上安的铃子也要挑一个毛线套套罩住，平时也舍不得骑，怕碰着就放在闲房或干脆挂在墙上，只有出门或过年的时候才搬出来，待擦得亮的刺眼后才骑一骑，就这也是骑的时候少，推着走的时候多。而三大爷家的自行车就不一样了，三大爷父亲给邻村上下人家看病的时候，为了方便、省劲、快速，几乎天天得骑一遭，风里来雨里去，且没有固定时间，有时候是早晨，有时候是中午，还有时候是夜晚，啥路也走，有土路，有砂石路，有的干脆是山路，骑着车子跌跤也是常事，再加上这车子本来质量就一般，所以没过二年，人们家的自行车还崭新崭新的，而三大爷家的已经破旧不堪了，于是家里人也就更不珍惜了，拔上草也驮，到窖里取土豆也要驮，场面打下粮食还要驮，等太平考住大学查分的时候早就烂得圪擦擦的了，就连车轮上的辐丝帽，也被三太平做火柴枪拔着用完了。
那天中午，太平和父母拔麦子刚回家，脸还没洗一把，就听人说高考分数下来了，孩子心里很着急，想去查看，可每天经过我们村的那一趟到集宁的班车早在上午就过去了，返回来的时间在傍晚，坐班车是没希望了。怎么去？三大爷说那就明天上午等待坐集宁到县城的班车哇，太平说高考分数就在教育局的大门口张贴着，他怕明天去了早被人撕掉了，心里不踏实。三大娘说三大爷:“你平时谁家有个长短也着急得去帮忙，这个时候不能给孩子去有自行车的那几家借一下车子？二三十里路一会儿倒返回来了，哪能给他们一下骑烂？今天就是检验你面子有多大的时候了。”三大爷被三大娘一将军，尽管知道这个东西在农村还是个稀罕物，不好借，但为了儿子，还是厚着脸皮跑到了村里有自行车的那几家碰去了。
三大爷心里盘算着，最后选择和自家来往比较多，自己也帮过忙的几家人家奔去。
那个时候，人们刚刚从地里干活儿回来，三大爷先是到了离自家最近的黑姑娘家。见三大爷气喘吁吁地来，才刚刚就着锅灶里火的黑姑娘知道大中午三大爷来家肯定有事，起先还是客客气气地说话，当一听到三大爷要借她家自行车的时候，黑姑娘马上就说:“咦，他三叔，真是赶得不巧，早晨我们家胖脑袋骑上去孩子二姨家照孵鸡娃的鸡蛋去了，这会儿啦还没回来，不是哇这还是个啥东西，让孩子骑上去哇么。”其实，上午三大爷还看到胖脑袋下田劳动，那一会儿他还看到人家是到树林里拴马去了，而女人看到男人暂时不在，顺嘴就编出一个拒绝的理由。三大爷看看人家不愿意借给，脸羞得红红的，还装腔作势地露着笑容，打了两个哈哈说:“那我就到四牤牛家看看去。”说着快步走出黑姑娘家院门。
三大爷刚到四牤牛家大门口，正遇四牤牛担着一担水回家，三大爷就把高考分数下来，太平急得要去看分数，但没法到镇里的情况说了，想借用一下他家的自行车。四牤牛说:“进来哇，我把水倒了瓮里给推出来。”可进家以后，当四牤牛把情况说给妻子时，妻子马上说:“你不是说车子的带早烂了，还没补住吗？这一下能弄好？”说着还向四牤牛眨了几下眼，三大爷知道四牤牛人挺好，但主不了媳妇的事情，怕因为这事情事后给四牤牛带来麻烦，着急说:“那就算了，我到别人家看看，你们快做饭哇。”四牤牛有点不好意思，默默地把三大爷送到门口。
三大爷心想，难怪父亲活着的时候说一定得想尽办法供孩子们读书，出人头地，人呀，你只要穷，没用，走到那里也没人把你当人看，别看平时见面嘻嘻哈哈，真正有个马高镫短的时候需要别人帮一下忙，有时候许多人不是去帮你，而是想看你笑话。这样想着，三大爷也就放弃了到第三家借自行车的想法，一扭头回了家。
看着父亲灰心丧气地空手回家，太平几乎有点“咆哮”了，大声地和父母说:“咱们不要借了，二三十里路，步行也用不了多长时间，我今天肯定要看到我的高考成绩，谁也阻挡不了……”然后饭也没吃，夺门而去，三大娘追出去安顿说:“路上慢点。”太平激动的情绪已经平息，返头笑着对母亲说:“这是点啥困难？能难住个人了？我一定要离开这个村子……”三大娘却分明看到儿子眼中的泪花……
如今，四年又过去了，二太平以预料之中的好成绩考入山东一所本科大学，当邮递员把通知书送到三大爷家的时候，村里许多热心且喜欢热闹的人挤进三大爷家，睁着吃惊的亮眼睛，问长问短——
有的问考到那里的学校了？毕业出来能当什么官儿？有的问家里钱够不够，不够他可以给想办法贷款。有的问二太平找媳妇不？他有个非常有钱亲戚的女儿年纪和二太平相仿，如果同意他明天就去提亲……
而三大爷却默不作声，靠着柜子坐在烧火板凳上，一锅接一锅，大口大口地抽着自家种的旱烟，看三大娘和这些村人的拉呱，青蓝色烟雾一缕接一缕地盘旋在屋子的上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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