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州地区地名异读现象例析

江西地名研究

摘要:潮州地区地名存在许多异读现象,它们既反映着历史痕迹,又蕴含着方言印记。对潮州地区三县区进行实地调查,分析潮语中地名异读现象,可将原因归纳为文白异读、古音遗存、约定俗成、雅字替换等四个方面。潮州地区的地名异读既有共性又有特性,且并不是只受单一因素而决定,这反映了潮州地区古朴的语言文化、历史文化与民俗文化。

关键词:地名;异读;潮州;方言;民俗文化

潮州原属南海郡揭阳县,在秦汉时期便接受着中原汉语和古闽语的影响,东晋咸和六年(331)时建制,于隋开皇十一年得名潮州,自此以后,潮州地区开始了全面的封建开化,地方语言更深入受到中原汉语的影响,朝着汉化的方向演化。明代以后,随着大规模的移民入潮和潮州地区经济的开发,潮语完全从闽语分化,成为了一支独立的次方言,保留了很多古闽语的特点,实际上也是古汉语的特点,素有“华夏遗声”之称。

但是,在语音发展演变过程中,地方的地名往往以近乎强势的存在,保留着古老的文化形态和古音痕迹,而不是像其他词语一样在历史更迭中变换读音。因此,有时地名的读音会与该字的常用读音不同,且只有本地人熟悉并使用,呈现出不对应性和相对封闭性。以潮州地区的地名异读为切入点,以潮州地区一区两县共1019个地名为样本,选取其中地名异读的案例,结合历史文化资料进行探讨,对了解和探析潮州地区的语言文化有一定的作用。

潮州地区地名异读现象分为:文白异读、古音遗存、约定俗成、雅字更换四种情况。

一、文白异读

文白异读实际上是方言接触的产物,这种接触主要是通过文教习传产生的,而随着文读势力的增强,文读音往往通过词汇扩散的方式,逐渐取代白读音。但是潮州地区方言在常用字词当中仍旧颇多地保留了文读音跟白话音(或称读音跟语音),正如周长楫先生所述:闽南语是所有汉语当中,保留文白音并存的字音最多者。亦即同一字,有文/白两种字音或三种字音(旧文读、新文读、白话)并存,而这些归属于同一字的文读音跟白话音往往各自分开在不同的惯用语词里面使用,而且有分开演变成稍有不同字词义的现象。在地名中,文白异读的情况更是相当丰富,徐通锵曾指出:“地名中的白读是最顽固的,甚至可以说它是‘对抗’文读形式,坚持生存权利的最后‘堡垒’。”但是在地名中,选择文读还是白读,却不具有确定性。

以“阳”字为例,《广韵》中“阳”为“与章切”,《说文》释其为“高、明也”。今音应读“iang5”[iaŋ55],是后起的文读音,“阳”字的白话音则读为“iên5”[iẽ55],而在地名中,这两种读音是共存的。揭阳市,“阳”字读为“iên5 ” [iẽ55](白);东凤镇诗阳村 ,“ 阳 ” 亦读为 “iên5”[iẽ55](白);海阳县儒学宫(海阳县为潮 州古称),“阳”也读为“iên5”[iẽ55](白)。如果说地名一开始的确定,往往来自于人们的口耳相传,那这是不是意味着在地名中,一般取白话音呢?实际上也不是。同样对照“阳”字来看,阳江市中的“阳”读为“iang5 ”[iaŋ55](文),浮 滨镇的“欧阳山村”也将“阳”读为“iang5” [iaŋ55](文),这就证明了在潮汕地名中文白异读现象的存在。

而文白异读现象在潮州地名中是非常普遍的,可从下面几个例子窥见一二:

元:

奎元社区:nguêng5[ŋ'ueŋ55](文)

开元社区:ngang5[ŋ'aŋ55](白)

平:

太平街道:pêng5[ph55](文)

饶平县:pêng5[ph55](文)

平林村:bên5[pẽ55](白)

中:

中联村:dong1[toŋ33](文)

中山路社区:dong1[toŋ33](文)

田中村:dang1[taŋ33](白)

上:

上林村:siang5[siaŋ55](文)

上杭村:siang5[siaŋ55](文)

上埔村:ziên7[ʦiẽ11](白)

三:

三新乡村:san1[sã33](文)

三饶镇:sam1[sam33](白)

广:

广济社区:guang2[kuaŋ52](文)

广州市:geng2[kɯŋ52](白)

那么何以同一个字在地名中会表现出文白两种读音,张振兴先生在调查福建漳平地区地名时曾得到结论:“称谓地名时,用白读音表示随和、亲近,用文读音表示敬重、疏远。由于这种心理习惯外地地名一般用文读音,但一些与本地经济、文化来往密切的外地地名仍用白读,不用文读。”

但这一条规则,在潮州地区的地名读音中并不适用。以上述“广”字为例,广州、广西与潮州地区距离虽远却将“广”读为geng2[kɯŋ52],白话音;广济社区与潮州地区关系虽近却将“广”读为guang2[kuaŋ52],文读音。这就说明了地缘的远近亲疏与地名的读法并无直接关系,无论城镇还是社区村落,都没有存在心理亲疏认同上的文白读规律。

要理解潮州地区地名的文白异读情况,实际上得追溯到文白读产生和竞争的时期。在唐宋时代,潮汕方言与闽语面临着分隔的关键时期,此时受历史原因影响而形成的人口迁徙,官员指派、贬谪和军事镇压等给当地带来了北方汉语的直接影响,使得潮汕方言吸收了中原汉语的“读书音”和某些词语。再者,潮州地区在唐代受韩昌黎影响,形成了崇文之风,因而对来自中原的“读书音”颇为推崇,称之为“正音”,特别是在文字记载的需要动机下,更易对新兴村落加以文读音的命名;但是,潮汕人民又是乡土情结厚重、排外意识较强的群体,在文化心理上有自觉“抵触”外来事物的冲动,存在阻止文读音对白话音的全面取代的可能,从而形成了文读音和白话音相互竞争的情况,这在地名中便很好地体现了出来。

二、古音遗存

语音是不断变化的,而地名既是历史的产物,又最具稳定性,往往保留了与今音相差较大的读法,实际上保留了古代某个历史层次的读音。因而,地名的读音对古音研究很有价值。

潮州地区有不少村名将“尾”写作“美”,读为“bhuê2”[bue52]。由于《说文》中释“美,甘也”,释“尾,微也”,于是许多学者认为在地名中“美”读“bhuê2”[bue52]而不读“mui2”[mui52],是雅字替换的原因(下文将有具体分析)。但是值得注意的是,在方言中,潮州人民对事物的命名最能体现原始的语音特点,如同荸荠以其俯看形似铜钱,叶子又类似葱苗而得名“钱葱”;早在公元5世纪就在《尔雅》中有记录的“蝴蝶”也以其色彩斑驳的翅膀得名“美翼”,“美”字本身就是雅字不需要雅字替换,直接读为“mui2,iah8”[mui52,iaʔ4]即可,但是人们却将其读为“尾翼”。这说明“美”和“尾”字的互通不仅是雅俗替换,很可能是源于古音遗存。

“美”字在《中原音韵》中属明母,齐微韵,“尾”属微母,齐微韵,根据古无轻唇音的规则,在唐末宋初以前的古音声母中,以及隋末唐初的切韵音声母中,都没有独立的微母。后世的微母字此时都读明母,也就是说“尾”字的读音“bhuê2”[bue52]与“美”字的读音在更早期的某一历史层面极有可能是一样的。尽管在北方官话传入后,“美”字出现了新的读音“mui2”[mui52],且完全替代了原来“bhuê2”[bue52]的读法,成为当代潮州话中“美”字的唯一读音(“美”字没有文白两种读法),但是在地名中,古音“bhuê2”[bue52]却占据绝对地位,所有带“美”字的村落,如饶平山美村、水美村、美宅村,潮安县的湖美村、陇美村、井美村,湘桥区的凤美村都读“美”为“bhuê2”[bue52],几乎没有一个村落读为“mui2”[mui52],这种与日常用法完全不同的异读现象便是源于古音遗留。

同样与古无轻唇音的规则有关,还有“孚”字。潮安县古巷镇的孚中村,人们称之为“埔中村”。“孚”普通话读为“fū”,潮州方言文读为“hu1”[hu33],不读作“埔bou1”[pou33]。潮州方言保存了重唇音的古读法,“孚”字也是如此。根据王力先生研究的上古音系,“孚”字属滂母幽部,是为重唇音。而对照一下以“孚”为偏旁的字,如“浮”“蜉”“桴”等,现在潮州话仍读“pu5”[phu55],这些都可作佐证。

饶平县海山镇的“达坑村”称为“汏坑村”,然而“达”字普通话读为“dá”,潮州音为“dag8”[tak4],“汏”字读为“tài”,潮州话为“tuah4”[thuaʔ2],如今的读音并不相似,意义上,“达”为“通也”,“汏”为“淅涧也”,更不相通,而二者在地名上出现相融,原因还是古音遗存。“达”字在中古音系中为透母霁韵,他计切;“汏”字在中古音系中为透母曷韵,他达切。可见,二者的声母相同,而“达”字更是“汏”字中古反切中的一个反切;往更古远的上古音系看,“达”字为透母曷部,“汏”字也为透母曷部,因此在上古时期,两字的读音应当是相近甚至相同的,而在地名上则保留了昔时的读音,古音遗存才导致了现在达坑村的地名异读现象。

饶平县的“柘林”、凤塘镇的“吉林”“林兜”、凤凰镇的“竹林”、登塘镇的“平林”“下林”等,这些地名中的“林”,在潮州话中读“lim5”[lim55],在地名中却读作“篮na5”[na55]。而在《诗经》《楚辞》中,“林”字与“南”“男”“三”“凡”等字本就同韵。所以有理由推测“林”字所在的侵韵字古音的主要元音有可能是[a]或接近于[a],而随着语言的变化发展,韵母也由[am]逐渐鼻化而为[a]了,如今的读法正是变化后的古遗音。

此外,潮州市彩塘镇的仙乐村,人们称之为“山历村”,也是古音遗存的表现。“仙”字属心母,根据钱大昕“古无正齿音”以及“照三归端”“照二归精”的规则,庄、初、崇、生四个声母上古时归于精、清、从、心四个声母。因此“仙”在潮州话中本读为“siêng1”[sieŋ33],在地名中读为“suan1”[suã33],便可能是保留某个上古时期的读音。从《说文》看,“仙”字云:“从人从山”,段玉裁注云:“山亦声也”。这也是一个证明。所以潮州的一些地名中,像仙都村、仙美村、仙洋村中的“仙”字皆读作“山”。

三、约定俗成

不同地区地名的命名往往带有地方方言的色彩,有时人们在某一特定区域约定俗成了一个名称并长期固定沿用至今,这种命名方式往往可以分成三种情况:

第一种是地名中某个字的读音与地名中这个字的书面文字并无直接联系,选读该读音是由当地百姓约定俗成的。

湘桥区桥东街道的“卧石村”读为“磨石村”,《说文》中“卧”为吾货切,入声,在潮州方言中应读为“窝o6”[o35],而不能读为平声的“磨bhua5”[bua55]。《尔雅·释器》中释“磨”为“石谓之磨”,而“卧”指“休也”,二者意义并不相通,只是该地名中,固定地被人们异读,而这种异读在其他地名或其他事物中均无出现,“卧石村”读为“‘磨bhua5’[bua55]石村”就是约定俗成的“特例”。

此外,还有潮安区龙湖镇的鹳一村、鹳二村、鹳三村、鹳四村。这四个村原名“鹳巢村”,相传古时村东边有一株大榕树,树上有鹳鸟筑巢栖息,因此取名曰鹳巢。在潮州话中,形容这种羽毛灰白、嘴长而直、形状像鹤的鸟读为“guêng3”[kueŋ213],但在地名中,却读为“guah4”[kuaʔ2],这是鹳巢四村特有的读法,在其他用词中皆不可见。

第二种是更字留音。地名的更替直接反映了当时客观的社会文化背景,但人们对地名更多的是一种语音上的感知,并不重视文字上的变更,因此在某地改了名称之后,却依然被读成原村名的读音。

在饶平县的海山镇中有个“黄茫村”,明成化十三年始有黄氏在此定居,面对茫茫大海,故名。后因害怕官兵误把澄海县黄茫沟村当作饶平海山岛黄茫村进行清剿,村民为避凶求吉,就以村前的隆福寺为中心标志物,将居住地划分为隆东、隆南、隆西、隆北,合称四隆,名“黄隆村”。虽然字改了,音却遗留下来,本地人仍然习惯以“黄茫村”称之。

海山镇的另一个村庄“浮任村”也是如此,宋末元初,福建莆田林氏至此创村。宋时因该地属海滨积沙洲,取名“浮(石寻)浔村”,意为海中浮上来的小洲。后几经改名,到了今天成为“浮任村”,但潮州方言依旧习惯称之为“浮浔村”。同样的还有“蓬莱村”,李氏族群于宋末元初从福建省莆田迁此创村,并聚落于大水沟的转弯处,因此取名“沟郁村”。后来人们因此处依山临水,景色迷人,故以海山的古称“蓬莱”作为该村村名,得“蓬莱村”,但人们却习惯称其原来的名字,即“沟郁村”。

第三种是方言本字训读,训读与文白异读和一字多音不同,即在词汇发展的过程中,意义上有关联的某些语词,其中有一个在口语中占据了主要的地位(这一个词往往是比较后起的),以至于最后把另外一个词从口语中排挤出去。但是这个在口头上被淘汰了的词却借着汉字非拼音的特点而保留下来,继续在书面上使用。

在潮州地区方言中,“企”字均训读为“徛”。饶平县海山镇“企头村”中的“企”读为“kia6”[khia35],《说文解字》中释“企,举踵也”,从人,从止。甲骨文字形,上面是一个人,下面是“止”(脚),表示踮起后脚跟,有企立、企足的意思,后衍生“立,站立”之意。而“徛”字,《说文解字》中释“举胫有渡也。从彳,奇声。”《广韵》补充为“徛,立也。”可见,二者意义相同,这就给训读提供了可能。而“徛”在中古音系中为渠绮切,“企”字有一个本音与“徛”相同,由此有理由认为“企”是“徛”的借义填音之字。

无独有偶,在方言中“脚”字也均训读为“骹”。“脚”在《广韵》中为入声药韵,居勺切,入声见母药韵,在潮音中应读“giêh4”[gieʔ2],绝无读“ka1”[kha33]的可能。“ka1”[kha33]的本字应该是“骹”。在《广韵》中“骹”属平声溪母肴韵,口交切。其次,《说文解字·骨部》记“骹,胫也”,清段玉裁注:“胫,膝下也。凡物之胫皆曰骹。”即胫骨近脚处较细的部分,亦指脚。可见,“骹”与“脚”意义相近,而肴韵在潮州话中又多读[a]的韵母,例如从“交”旁的“较、胶、铰”等,所以“脚”应当就是“骹”的训读。所有带“脚”字的地名,如浮洋镇的夏脚村、联饶镇的脚墩村,都一律训读为“骹”,而“脚”字原本的读音已经被人们淡忘,在竞争中退出而无法识读了。

“田”与“仔”字也是如此,在潮州地区“田”字均训读成“塍”,所有带“田”字的地名,如湘桥区的田中村、仙田村,潮安区的田东村、世田村、尧田村、田头村、田湖村,饶平县的粮田村、官田村,苗田村等,都一律训读为“塍”;“仔”字均训读成“囝”,所有带“囝”字的地名,如万峰林场的径仔村、东凤镇的陇仔村、黄冈镇的下埭仔村,其中的“仔”都训读为“囝”。

潮州地名中方言本字训读的现象是本字意识不明确的遗留问题,在字词层面和词义范围内呈现出训读字的历时变化与竞争选择,也说明了该方言在词汇上的特点,对研究潮州地区方言具有重要意义。

四、雅字更换

潮汕人常常用谐音的方法,把原来较为粗俗的地名写成文雅吉祥的字眼,这种现象被称为雅字更替或雅字俗称,在潮州地区的农村表现得尤为明显。小地方的村名往往带有浓重的乡土色彩,旧时百姓文化程度不高,取地名只不过是因地而起,要不就是依据建村历史,要不就是依据聚居人群的特征,要不就是依据村落位置,便于村民识记与区分,相对俚俗。如江东村位于韩江西溪东侧,故称江东。而像江东村这样以村落地理位置为名的则最为常见,往往以“上”“下”“西”“东”“头”“尾”“前”“后”等作为村名,例如宫前、西坑、上埔、下津、东岗、沟头等村子。但是方位词往往会与等级高低等意义联系起来,并且随着时代的发展以及文字记载的需要,“上、头、前”在人们的观念中显得正面积极,而“下、尾、后”等则显得比较消极,部分自然村落的名字因为不够文雅或不讨喜的原因,被人们用词义较为吉祥如意而读音与原字相差不大的文字所替代。

在潮州彩塘镇的华侨村、华美村,这些地名中的“华”,普通话读“huá”,但在潮州话中则读为“ê6”[e35],同“下”。对此,林伦伦先生在《粤东闽语区地名的文化内涵》中提出大部分口语叫“下x”,或“x下”的地名,潮汕地区会出于弃俗从雅的原因写作“华”。但是作为典型的雅字替换,二者应该具备音同或音近的条件,而“华”在方言中读为“hua5”[hua55],与“下”的读音差别较大,这说明二者之间的互通替换需要一个中介,这个中介就是古音。上古音系中,“下”“华”同属鱼部,《中原音韵》中二字同归晓母、家麻韵,《广韵》中“华”为胡化切,匣母禡韵,“下”为胡驾切,匣母禡韵,可见,二者在以前的读音是相当接近的,有音同或音近的可能。

同理,“夏”字上古音系中属鱼韵,《中原音韵》中归晓母、家麻韵,《广韵》中为胡雅切,匣母禡韵,与“下”“华”亦相近。因此潮州地区的一些地名,除上述的“华美”“华桥”等的“华”读“下”外,有一些原作“下”字的地名,也改作从“夏”得声的“厦”(“厦”古通作“夏”。形声。从广,夏声。“广”表示房屋。“夏”古有“大”的意思,见《尔雅·释诂》),如“亭厦村”“湖厦村”“厦吴村”“高厦村”“厦林村”“厦里美村”“厦寺村”等。此外,有些村落还将“下”改为“霞”。饶平山霞村原称山柄村,民国时期,山柄与场下村合一保,称“山下保”,因“下”与“霞”普通话谐音,故称“山霞保”,后称为山霞村,但方言中依然读为“山下村”。同样的还有霞陇村、霞东村、霞西村、霞中村等。

此外,在饶平县城北的新圩镇中有个“冯田村”,该村原为“盆田村”,因其座落于山间盆地,村前成片农田而得名。然“盆”字同样有低人一等的延伸义,后来便将“盆”改写为“冯”,二字在方言中均为重唇音,以谐音替换。同样的,城北上善镇的“永子良”,创于明中叶,原名“温子良”,但因“温”有“瘟”之嫌,遂改为今名,意为“永远幸福”。而饶平县辖乡南部“高堂村”,始建于明洪武年间,梅州人来此山沟池塘边置居,名“沟塘村”。但“沟”字在《说文》中为“水渎”,即田间水道,有从低从秽之意,不胜讨喜,因此将“沟”[kao33]字改为与它同音的“高”,后恰逢清代建大庙佛堂,雅称“高堂”,便又把“塘”[teŋ55]改成了同音的“堂”,定名高堂村。还有建饶乡的“中团村”,原名“中央段”,因位于几个邻村中间而得名。但“段”有分段,截断之意(《广韵》),后以谐音的“团”[thuaŋ55]代替“段”[tuaŋ35](二者韵部相同,音调相近),改中团村,寓意“与各村团结和睦”。诸如此类的,还有红沙村改“沙”为贵重的“砂”,为“红砂村”;后陇村不喜“后”改为“鹤陇村”;洋坑村去“低洼义”改为“扬康村”;羊尾村求美好义改为“杨美村”;深河村求吉祥义改为“仙河村”;苟美村弃“苟且”之“苟”换以“古”为“古美村”等等。

不过,这种“雅字替换”在潮州地区大多就集中在几个字上,且有些地方仍然保留着“下”“后”“尾”“沟”字并未改成雅称,如后陇村、下广村、下葵村、后沟村等,甚至有特立独行者因村小族弱,怕名气太重故以将雅称换为俗称,如“龙头村”改为“坽头村”,“藏龙村”改为“田龙村”等。且值得注意的是,在青年一代的口中,“雅”字下面的“俗”音已经逐渐消逝,未来新读法有取代旧读法的可能。

五、结语

通过对潮州地区地名异读现象的例析,可以发现地名异读的原因往往具有共通性,潮州地区与其他方言区的地名异读发展过程具有相似性;其次,潮州地区的地名异读又有独特性,语音变化幅度小,保留着更加浓重的古音色彩,更与当地居民的文化心态紧密相关;另外,地名异读的现象并不是只受单一因素决定,而是由多种原因混杂,经过长期的历史发展演变而形成的,这也给地名异读带来了更多的研究可能和空间。

综上所述,潮州地区地名异读现象是地方语言文化的珍贵体现,与当地人的称说习惯、地方文化色彩和早期古读音息息相关,而这种地名异读现状在各个方言区也是普遍存在而各具特色的,它们共同丰富了中华民族民俗文化的内涵,在时代背景下更显文化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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