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意味着一代人的拓荒精神
1964-1965年间,编导李承祥、王希贤和演员白淑湘、赵汝蘅正在排练《红色娘子军》。资料图片
1964年年初,领导决定排演《红色娘子军》,并很快成立了一个创作组,去海南深入生活。我们从当地部队借了一辆汽车,从东线走,到了三亚之后,又从中线折了回来。
我们首先见到了冯增敏,她是当年娘子军连的连长。她给我们详细地介绍了娘子军在琼海那个地方的情况,我们在《红色娘子军》第二场中,那些女战士操练的舞段,就是受她的启发增加的,最早的剧本里没有这个内容。
我们又去了椰林寨,那时候,老百姓还是很苦的,但是椰子树挺多。他们会爬上椰子树,一次打下来一个椰子,然后又打下来一个,拿把刀,左砍右砍,然后把管插进去喝。《红色娘子军》中,连长给琼花喝椰汁,就是从那个场景中得到的灵感。
我们还在部队待了一段时间,起码有十天吧。吃那个“枪子饭”,米特别硬,我们觉得像“枪子”,可战士们就是吃那个饭的。他们很辛苦,晚上要夜行军,必须让他们早上吃那种米饭作主食,而不是喝稀粥。我们当时就跟他们一起吃饭,然后跟他们一起军训。海南很热,但我们和他们一样,就站在太阳底下,练习打手枪,我的手枪稳准度特别棒。我们还练习过跪着打枪,这就需要你的手特别有劲……
《红色娘子军》的编导分工是,蒋祖慧编第一、二场,王希贤编第三、五场,李承祥编第四、六场,而琼花的动作大多是从我的身上抠出来的。
刚开始的时候,琼花与团丁头目老四的那段双人舞,总是搂搂抱抱,转来转去的,但那样的双人舞传统上是表现爱情主题的,在《红色娘子军》里这样做显然是不对的。后来,我们才一步一步地改成了现在这个样子。这就是要从情节出发,要从人物出发了,而我们那时就已经意识到,不要受西方芭蕾舞的程式限制,不要受传统双人舞、三人舞、四人舞的模式限制,要从人物和情节的发展入手编舞。
第二场,是从琼花的独舞开始的,她向洪常青诉苦后,来了一组挥鞭转,十六个,但接下来的动作,最初是让她冲着常青跪下的。但后来觉得,下跪的动作显然是在乞求了,而这样的性格和琼花显然不相符,她应该是火辣辣的眼神,很刚烈的性格。如果那么脆弱地下跪,乞求常青给个出路,就不对了,所以就改成了鞠躬,我们觉得鞠躬很实在,也很自然。琼花这个人物的成长线是这样的,从奴隶到战士,然后犯错误、受教育、懂道理,最后接过常青的公文包,成了娘子军的党代表。
这个剧的舞蹈中,加了大量的中国古典舞动作。这对我来说,技术上没有问题,因为古典舞、戏曲,我都学过,而且加进这些古典舞动作之后,大家都觉得,对于琼花这个人物比较合适。但在芭蕾演员身上,加入中国古典舞动作,是很“拆”骨的苦差事。过去我跳西方芭蕾舞时,75度、90度、100度、180度角,动作总是非常准确的;加了中国古典舞后,动作就需要使劲地“甩”,使劲地“拆”,整个关节都给“甩”开了,骨头架子都快“拆”散了。因此,每天“甩”完、“拆”完后,我的全身上下,哪儿都疼,好在我有一点古典舞的基础,什么前桥、后桥、翻跟头,我都能做。所以,他们怎么“耍”我,我都不怕。蒋祖慧是很执着的,她要我试验的那些动作,每天都把我搞得筋疲力尽。说实话,那时年纪小,不懂这部戏的重要,心里曾想过:“就用我一个人吗?不是还有别人吗?”后来我才想通了,我是“老同志”了,因此,无论怎么“拆”,都要顶住。
1964年的“广交会”上,古巴国家芭蕾舞团演出了《吉赛尔》,他们的团长阿隆索和她的演员们看到了《红色娘子军》的中国特色,看到了我们用芭蕾舞来舞刀弄枪,惊奇地说,你们能用芭蕾舞在台上跳这些东西,太不敢想象了。阿隆索经历过战争,在美国成名,在世界各地见过大世面,都觉得我们的《红色娘子军》不简单。后来日本松山芭蕾舞团的森下洋子、清水哲太郎也来到中央芭蕾舞团,学了全部的《红色娘子军》,我们还把全部的服装、道具、布景,都海运给他们了。
1978年,中国艺术团访美,我和尹秀哲跳了“琼花与老四”的双人舞,在纽约的林肯中心、华盛顿的肯尼迪中心都跳过。美国现代舞大师玛莎・格莱姆看了《红色娘子军》的演出,觉得很有张力,也对我们用芭蕾舞这种西方的形式,表现了这样一个中国的革命主题,感到非常惊讶。茱莉亚音乐学院还请我们去讲过课,讲的就是这个作品的与众不同。后来,《红色娘子军》出国的机会就更多了。
《红色娘子军》对我个人,意味着什么?我觉得,它意味着我们这一代人的拓荒、奠基、铺路和奉献精神。这样优秀的艺术作品,当然不是一个人的成就,而“娘子军”的精神,也是历代中芭人在传承着的。
这个剧目的确是集体智慧的结晶,各位作曲家和编导家们在当时都已是挺有分量的艺术家了。那时候,我还在学习阶段,但他们已经干出来了。对于《红色娘子军》的成就,我们早有定论,就是毛主席说的那三句话:“方向是对的,革命是成功的,艺术上也是好的。”我觉得,我们的舞蹈界,我们的文艺界要认真搞创作,再创文艺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