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虎问答下线：一个漫长而传奇的互联网时代宣告终结
图片来源：RUC新闻坊
你也许日常混迹人均年收入过百万的知乎，也许见识过Reddit那个名声在外的“我是不是混蛋”论坛，也许围观过推特上动辄数天的无聊骂战，但你不一定记得，在所有这些平台出现之前，雅虎问答才是问答论坛的元老级龙头——
它是互联网历史上运行时间最长、最超现实的网络问答平台；
它是第一批成功利用线上众包资源的佼佼者，然则野蛮生长为毁誉参半的另类民间智库；
它曾是信息交换空间的理想化初心，也充斥着奇葩的提问和更奇葩的回答。
5月4日，雅虎问答永久关闭，结束16年的知识共享运营。一个漫长而传奇的互联网时代宣告终结。今天跟大家分享一下互联网乌托邦愿景的兴起与消亡。
01
从喧嚣到寂寥
雅虎问答成立于2005年。
在互联网历史的发展时期，对于那些当面问起来太尴尬、搜索答案又太复杂的问题，雅虎问答往往是最佳去处，继而逐渐变身造梗天堂——“你认为人类会在太阳上行走吗？”“如果你在加拿大死了，那么你在现实生活中也会死吗？”“婴儿是如何形成的？”诸如此类思路清奇的提问，一度被国外网友奉为梗王。
雅虎问答的巨大成功，连谷歌也不得不甘拜下风，2006年旋即关闭了运作仅四年的谷歌问答平台。
就是在雅虎问答论坛上，霍金曾向大家提问：“未来100年人类将如何生存下去？”短短两天就收到近16,000条回复（这个数字放在今天也许司空见惯，但在当时绝对不是一个少数目），而其中一条回复就相当有见地：“繁衍，必须的！”
相当一段时间内，雅虎问答被认为是继维基百科之后访问量第二大的参考网站，吸引了全球1.2亿用户。
多年来，雅虎问答作为造梗天堂的地位尚未被动摇，作为一个论坛的实用性却随着Reddit、Quora和其他同类型网站的兴起而不断被削弱。
然后一切戛然而止。今年四月，雅虎突然宣布关闭问答网站，声明中表示决定“专注产品以更好服务会员”。在相关常见问题页面上，不舍离去的老用户不禁自问：“未来遇到问题，我还可以去哪里提问呢？”答案提示雅虎搜索。
是的，自5月4日起，雅虎问答便自动跳转至雅虎主页，16年来建立起的“全球知识共享社区”一夜消失。网络档案管理员将此事件比作亚历山大图书馆的大火，正在制定计划以挽救已发布的8,400万条问题。
02
消散的数据
很大程度上，如今各大平台上留存的内容，无论今天看来多么乏善可陈，未来仍将构成我们文化遗产的重要部分。长远来看，如何处置平台数据将决定用户自己和未来的历史学家可能瞻顾的内容——好友发来的消息，孩子的照片，抑或时政讨论。然而，当一个平台关闭时，这些数据接下来的命运很大程度上取决于平台所属公司，而不是在该平台上投入时间的用户。
通常情况下，社交媒体公司利用用户数据来提高消费者洞察和用户粘性，没有剩余价值的数据将被快速丢弃。出于伦理考量而进行的信息归档从来不是平台考虑的优先项。另外，与公共网络相比，平台信息的存档难度更高，因为涉及各用户账号的密码保护和更为复杂的技术配置，而且背后的大公司往往也不愿意将数据内容转交其他实体保存。
梳理其他网站被关停后的命运走向，不难发现，已故历史学家罗伊·罗森茨维格提出的“稀缺或泛滥”的问题已然得到证实：未来的历史学家要了解过去，将不得不分析大量的数据记录——可能是成千上万的电子邮件、文本信息和电子文档；而数字时代也时刻深受数据丢失的威胁，毕竟数据的清除瞬息可就。在线平台更是如此，只要关闭几台服务器，数百万个账号信息和多年的使用记录便了无痕迹。硬盘故障、文件格式过时和软件更新也可能导致数据丢失。相比之下，纸质记录的保存可谓千秋万代。
即便无力回天，在线平台也需要对用户和站点社区负责。公众讨论的焦点大多是被遗忘权，如欧盟《通用数据保护条例》规定，一旦用户要求，公司必须删除个人数据。那么，既然有被遗忘的权利，用户是不是也应该拥有被铭记的权利？
平台对未来负有责任，未来将会有一天需要知道自己过去的故事。
03
乌托邦愿景的落空
回望雅虎问答的16年生涯，平台上的第一条提问发生于2005年12月8日雅虎问答上线当天：“我该如何为8岁左右的孩子挑选一套好的魔术套装？（最好不超过50美元）”
没有人知道在5月4日服务关闭时，最后一条提问的内容是什么。如果以过去为鉴，这最后一个提问很可能就是最近颇受欢迎的一类：“美国能挺过拜登执政的四年吗？”“自由派什么时候才会承认自己的错误，停止这种疯狂？”
在雅虎问答的起源和结束之间，在第一条提问和最后一条提问的差距之间，见证了互联网这一大型乌托邦社区最初愿景的消亡。
发明万维网的科学家蒂姆·伯纳斯·李认为，万维网是一个“通过共享信息进行交流的公共信息空间”。两年前，他曾解释道：“这不仅仅是为了展示我们知道什么，还要展示我们遇到什么问题，以及这些问题如何联系在一起。比如我有一个问题，而另外两个人分别掌握解决方案的其中一部分，那我们可以怎样联结起来？这就是我所追求解决的问题。”
这一愿景的内在是一种民主精神——每个人都有贡献，每个人都真诚地提供自己的知识见解，并深知自己也可以随时寻求帮助。没有人要从这种信息交换中获取经济利益；也不存在等级制度，因为没有人无所不知；更没有明显的动机促使任何人提供误导信息或撒谎。
雅虎问答在很多方面都体现了这一点。作为一个信息交换中心，人们可以提出或琐碎或高深的问题，希望得到博学高人的解答。当然，五花八门的答案中可能也有答错的，但只要有足够多的人参与进来顶一顶那些靠谱的答案，提问者还是可以有所收获的。即便是占卜版上那些让人啼笑皆非的提问，也能看出诚意满满。在一个简单不花巧的论坛上提问然后得到回答，几乎不受广告干扰，那感觉就是互联网最本源、最清澈的模样。
近年雅虎问答逐渐沦为两极政治斗争、极右翼阴谋论和虚假信息的阵地，实际上也反映出互联网整体风向的转变。令人惊讶和沮丧的是，这种趋势不仅席卷脸书、推特等爆红的社交媒体，更连问答平台这个实用至上的、几乎被遗忘的互联网一隅，都吞噬了。
现时网上仍然不乏同类型乌托邦式的试验，却鲜少引起同样的共鸣。Quora提供与雅虎问答类似的问答服务，也正经历类似的衰落；维基百科堪称典范，但提供的是“少对多”服务，即由一群关系紧密的写手和编辑选择他们认为重要的信息进行传播；GitHub是一个协作论坛，但高度专业化，仅面向编码人员，同时也提供多层次的付费服务。在最受欢迎的社交和协作网站上，现正显示出人类最糟糕的走向，缓慢而确凿，这对于我们人类不得不说是一种失败。
雅虎问答可以很简单、很安静、很有用，有一段时间也确实如此。然后我们毁了它。
但愿雅虎问答上所有任性的灵魂都能在更可信的地方找到他们想要的答案。
原文链接：
https://www.theguardian.com/technology/2021/apr/15/can-babies-see-ghosts-the-best-of-yahoo-answers,
https://www.latimes.com/opinion/story/2021-05-04/yahoo-answers-shut-down-social-platforms,
https://qz.com/1993383/why-is-yahoo-answers-shutting-down/,
原文作者：Elle Hunt, Frances Corry, Samanth Subramani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