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 三帮子和小霞(三)

(朗读者:赵朋)

晚上,小霞跟小凤给三爷和小春子送饭回来,小凤对三帮子说他们班上的一个同学,因为一块手表,今天又让派出所给叫走了。

“这都啥时候的事儿咧,咋儿又折腾出来咧。”三帮子问。

“时间长了,才说不清道不明呢。”小凤说。

原来,地震后的第三天晚上,一名流窜行窃的年轻人在操德守家周围盗窃的时候,让巡逻的矿山护卫民兵逮了个正着。

大热的天,年轻人下身穿着大裤衩,上身却穿着一件厚厚的秋季才穿的长袖外套。年轻人趁人们睡着了的时候,打着手电不停地在死者的身上找着什么。这个贼可能是太年轻,一时起了贼性没经验,也可能是注意力太集中,当巡逻的民兵距离他十来步的时候,贼才发现来了人,便起身疾跑,没跑多远就被追在前面的民兵一镐把撂倒,让几个民兵摁在地上。

“跑啥?”一个民兵问。

另一个採着年轻人胳膊的民兵,隔着衣服骤然间在他的胳膊上有手表之类的物件。“我操,胳膊上都是表。”这个民兵说着,拽下贼的衣袖,手电光照下,5块表排列着戴在贼的小臂上。“妈了个巴子的,这是发国难财啊!”

当场的民兵们感到了深深的震惊。

年轻的贼被押到矿山护卫民兵指挥部。问他叫什么,不说话。问他是哪儿的人,不说话。这些民兵都是下井的煤矿工人,没有应对过这种局面。得,啥也不说,就去先喂蚊子吧。于是,就将这个年轻的贼脱了上衣,绑在了电线杆子上,接着巡逻去了。

第二天,因为当时有的联系不上有的震中遇难,当地公安派出所的人还没有归位运转,民兵们就把这位被蚊子叮得满身都是包的年轻的贼,连同赃物和贼的简要情况,转给了已经到达的抢险救灾的部队。后来的几天,部队连续接了几码相同的案子,也摸清了这些贼的底数,就又转给了开始运转的当地派出所。一个月后,派出所根据拿到的情况,收监了这些贼,被盗的赃物也开始按清单认领、返还。就在认领返还的过程中,操德守认走了一块梅花坤表,他认领时凭的是梅花坤表的保修单,贼人行窃的范围和位置也对得上,所以,认领过程很顺利。

而这次派出所找操德守,是他们在重核这几起案子和赃物返还情况时,发现梅花坤表保修单里夹着一张发票,那发票上所购表的型号与价钱跟认领走的表有差异。这要是属实,操德守就是骗领财物啊。

那次五红跟小凤去看操德守回来,操德守的境况深深打动了五红,上学临走前,五红找到三帮子,和三帮子说了操德守的情况,让三帮子关心关心这个苦命的孩子。按着五红的托付,三帮子带着妹妹小凤到操德守家去了几次,也跟学校的班主任老师沟通过几次,班主任说最近这个孩子确实有了一些变化,最明显的就是上课虽然不好好听讲,但不捣乱了,跟其他孩子也不大打架了。可是,跟一些疯丫头打连连儿的毛病还没有改。

今天这事儿,对于一个没有父母的孩子来说,尤其是有五红的托付,还得跟着操点心。于是,三帮子对小凤说:“中啊,明天抓空儿,我去派出所问问咋回事。”

进了派出所,三帮子说明来意,听到三帮子和操德守是这种关系,派出所的民警倒也客气,告诉他昨天是传唤了操德守,可这个孩子逆反心理太重,不配合调查,问什么都不回答,软的硬的都不行,只是说这块手表就是他妈妈的,这是他妈妈留下的唯一的遗物。问他这块表现在在哪,他说这是我们家的东西,愿意撂哪儿就撂哪儿,你们管不着。他是个孤儿,对他怎么着都不合适。你帮我们做做工作,跟他问问具体情况吧。人呢,已经回去上课了。三帮子说,中啊,我帮你们问问他吧。

晚上,小凤带操德守来家里吃饭。吃完饭,三帮子说跟操德守出去转转。一出三帮子家的院门,操德守就望着脚尖问:“大哥,是派出所让你找我的吧?”

“是。”三帮子平和地回答。

“他们也忒怂,弄(neng)不了我,把你抬出来咧。”

“不是他们把我抬出来的,是我主动去的派出所,主动提出配合他们了解一下情况。”三帮子仍然平和地说。

“大哥,无论从哪儿你听到的我的事儿,都是我操蛋。”操德守也依旧看着自己的脚尖说:“可是我再操蛋,也不至于骗他们一块表,还甭说国家管我饭吃,我揍是没饭吃,也不会上他们那儿骗表去。”

“那你跟他们说清楚不就结了。”三帮子点着头说。

“跟他们说清楚?”操德守有点激动:“一进了局子,他们二话不说,先问我是不是骗领了那快表,先哈(诉责)我一顿,我凭啥跟他们说清楚?要让我说清楚也中,他们得(dei)先跟我道歉!”

三帮子听了操德守的话乐了,声音亲切地对操德守说:“他们动你的小自尊心咧是吧?别急,你听我说。五红跟小凤把你的事儿都跟我说咧,你也确实不容易,小凤跟我说你也不是个坏孩子,要不我管你的事揍啥,你说是不?”

“这我知道。你们都对我挺好。”操德守抬头看了三帮子一眼说:“五红姐真像亲姐。”

“揍是啊。她在外面上着大学还惦着你呢。”三帮子拍了拍操德守的肩膀,边走边说:“你也知道冷热生熟,你要是信我这个哥,你揍听我一回。”

“那你说吧。我听你的。”

“既然这块表肯定是你妈的,别顶咧,你跟派出所说清楚,我认你这个清清白白的兄弟,咋样?”三帮子恳切地问。

“那中。”操德守说:“明天把我老姨叫来,啥都清楚咧。我妈跟我老姨特别稀罕梅花牌的坤表,我那时候小,对这东西也不懂,也不知道是要票儿不要票儿,好像上海牌全钢手表要票儿。买的时候,她俩攒了好多年的钱,一人买了一块,外表都一样,可能是里面的芯子啥的有不一样的地方(方,发'球’的轻音),我妈买的贵一些,我老姨买的比我妈那块儿贱了一点。你说那发票揍是收钱的票据吧,可能是她们姐俩弄混咧。不过,要找我老姨你们去啊,反正我不去。”

操德守嘚嘚嘚说了半天,三帮子总算听明白了,便说:“中吧,明天我去找你老姨。”

三帮子找到操德守的老姨,跟他老姨说明了找她的原由,她老姨前前后后说的情况,跟操德守说的八九不离十,那块表还在腕子上带着呢,到了派出所一对,吻合,事儿也就扯清楚了。从派出所出来,三帮子多了一句话,跟他老姨说:“德守这孩子,好像不大愿意跟别人接触。”

他老姨说:“嗨,大兄弟,你不知道啊,这孩子小时候特别懂事,自打他爸他妈没咧,他揍跟变了个人似的,一天是魔症,一天是傻子,一天是疯子,育红院(孤儿院)不去,跟着我不中,因为我说他,后来连我们家的门儿都不登咧。因为这个,他老姨夫还对我有看法咧,说我搁不了这个孩子,你说,这当姨的跟当妈的的啥区别,我也惦着这个外甥啊……”操德守的老姨说到这儿,竟掉起了眼泪。

三帮子说:“你也别忒往心里去,是孩子想他爸妈咧。”

“我这外甥十来岁爸妈揍没咧,孩子一个人儿忒苦啊。”看来,操德守老姨对外甥的情感,压抑得也是太难受了,那话竟然像打开闸门的流水:“不上育红院,不跟着我,我揍弄好饭给他送过去,给他揍衣裳揍鞋,等他大点咧,揍因为他不好好上学(xiao,二声),还总招贝儿丫头片子我说他,他把我送的饭揍隔着院墙给我仍出去……这几年,我有话说不出去,可憋死我咧!”

“说出来好受些了吧?”三帮子听着操德守老姨的叙述,用心感受着操德守那幼小的受伤的心灵,他突然想到了五红。

“好受多咧。好受多咧。这么下去,我揍快疯咧!”操德守的老姨止住了泪水,露出了笑容。

难怪五红这么关心操德守啊,望着操德守露出笑容的老姨,三帮子的心里隐隐约约地有着些许痛感,失去父母失去所有亲人的孩子,他们骤然失去了天,灵魂一个人在黑暗的大地上行走,伴随他们的常常是无助、寒冷、骇怕、孤独和无依无靠……这些和吃饱穿暖没有太大关系,尤其是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灵魂在这样跌跌撞撞中行走并成长起来,需要多大的勇气啊。

回到家里,三帮子告诉小凤:“德守那事儿没事儿咧,你去跟他说一声吧。”小凤临出家门的时候,三帮子又对小凤说:“别忘了,揍说我说的,有事儿揍来找我,没事也欢迎他到家里来玩。”

小凤迈出家门的脚又迈了回来,问三帮子:“哥,今天你咋这婆婆妈妈的,又让小霞给你灌温柔汤了吧?”

——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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