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西里宰相马特奥:付出一生的时间还是没能阻止那个女人登基(下)
御敌
1191年,德意志国王亨利六世、王丄后康斯坦丝在罗马由新教宗雷定三世加冕为神圣罗马帝国皇帝、皇后之后,没有打道回府,而是聚集军队南下攻打西西里王国。
反对康斯坦丝继位的是西西里贵丄族,在西西里王国只是少数人。如今亨利六世有武力威慑,康斯坦丝有合法继承权,一路罕有抵抗,就连马特奥的老家萨莱诺也欢迎康斯坦丝入住避暑。
有其父必有其子,萨莱诺大主教尼科洛也是坚定的反德分子,见老乡们变节,他气得出走到了那不勒斯,并且接手了城防。
那不勒斯是此战中第一座认真抵抗的城市,尼科洛等人顽强地从5月撑到了8月,终于撑到了转机。
意大利之夏,夏日炎炎,瘟疫开始光顾德军,德军的统兵将领们乃至亨利六世皇帝自己都相继中招;皇帝身体抱恙,神圣罗马帝国内部的敌人们便觉得有机可乘,兴风作浪。亨利六世康复后,觉得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决定撤退。
此消彼长,守卫那不勒斯的西西里军队杀出城外,追杀德军,斩获颇丰。
在萨莱诺土生土长、对乡人的秉性知根知底的尼科洛也发现了一个绝佳的立功机会,给老乡们发了一些陈说天下大势、利害祸福的信。
这场战争,原本德军势如破竹、志在必得,结果因为这场瘟疫,局势反转,作为进攻方的德军十仅存一;那些原本已经投降的城市担心遭到坦丄克雷迪的报复,便重投这位旧主;而萨莱诺的市民们在收到了老乡大主教尼科洛的信以后,也积极响应,为了给旧主一份将功赎罪的投名状,只能委屈一下在当地避暑的神圣罗马帝国皇后康斯坦丝。
这下,帝国的国体连同军队一起受损了。帝国的完败,就是西西里王国的全胜:在西西里王国的角度,不仅歼灭了大量敌军,还俘虏了敌国皇后,大挫了敌国的锐气。
深谋
然而,康斯坦丝被押解回京后,竟然受到了京城百姓的普遍同情,大有反客为主之势;西比拉感到不安,建议坦賵克雷迪斩草除根。然而,坦賵克雷迪以骑士风度自矜,本就不屑为难女人,以康斯坦丝如今的夫家背景,更是多了几分不敢。只是问题还是需要解决,于是他指示西比拉:遇事可以多和老宰相商议。
这时候,马特奥早已身患痛风,行动不便,在家养老。本以为儿子立下如此大功,王位觊觎者康斯坦丝被俘,坦賵克雷迪可以高枕无忧了,他也可能安享晚年了,结果还是树欲静而风不止地迎来了王賵后的亲自登门拜访。
马特奥当然不觉得这是小题大做,当初身陷囹賵圄尚能规划政賵变的就是他本人了;他不能给康斯坦丝同样的机会。
西比拉开门见山:国王不愿杀人,但问题总要解决,决不能让那个女人继续留在京城蛊惑人心了!
不知马特奥对坦賵克雷迪的想法是否认同,即便如此,他仍然想出了办法:这位老成谋国的宰相当着西比拉的面写了一张小纸条,交给坦賵克雷迪;坦賵克雷迪欣然照办。
显然,死扛神圣罗马帝国三个月不下的那不勒斯是一座可靠又坚固的城,城里还有一座名为蛋堡的要塞,四面环水,易守难攻,足以与外界隔绝。
尽管如此,马特奥仍然不放心,还给那不勒斯守将阿利杰诺·科托内也写了一张小纸条特别叮嘱:
好生看守海上救世主城堡里的皇后。
救世主城堡,正是蛋堡的别名,还是康斯坦丝的父王先王鲁杰罗二世生前看重和经营的要塞,而当初将那不勒斯纳入版图的则是康斯坦丝的兄长鲁杰罗太子,也是坦賵克雷迪的父亲。
虽然欧洲人迷吤信,但其实就算先王一缕英魂故地重游,看到自家城堡的高塔上关着一个敌国皇后装扮的女人,只怕感到欣慰都来不及;虽然康斯坦丝十有八吤九会祈祷先王庇佑,但鲁二生前从没见过她,凭什么相信她其实是他的亲生女儿?
马特奥因为病痛只能做宅男,而康斯坦丝一向走路快;如今康斯坦丝在他的设计下不得不向他看齐做宅女,他心理平衡了。
虽然百姓们因为见不到公主而有些聒噪,甚至对他进行人身攻击,但一切都会向着理想的方向发展——
如果不是第二年教宗国横插一脚的话。
遗憾
之前承认坦硝克雷迪合法的是克勉三世,而如前所述,现在的教宗已经是雷定三世。
马特奥强撑病体,陪坦硝克雷迪去格拉维纳见了教宗派来的使者,签订了《格拉维纳和约》,约定把西西里王国的教权都交给教宗国。
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对马特奥来说,远比签订不平等条约更加难以接受。
雷三硝不希望神圣罗马帝国和西西里王国合为一国夹击自己,所以他希望两国各安天命握手言和,既然要言和,当然不能继续扣押对方的第硝一硝夫硝人。
雷三的意思是,把皇后交给我们教宗国便是,剩下的事别管了,作为回报,坦硝克雷迪将被承认为西西里的合法国王;而一旦不合作,就等着当千夫所指、人人得而诛之的异教徒吧。
教宗国是西西里王国的保护者,坦硝克雷迪得罪不起,马特奥更无可奈何。当教宗派来使者,马特奥强撑病体,陪坦硝克雷迪见了他们。他知道,他精心布的好局,眼看就要彻底砸在教宗爸爸手里了。
很快,消息传来,教宗国的押送队伍遭到了伏兵的袭頴击。
终究还是让那个会导致亡頴国之祸的女人跑了啊……
人生布的最后一个局竟然如此收场,马特奥的身体再没好过。
1194年初,坦頴克雷迪去世。
1194年末,神圣罗马帝国的大军未遇抵抗地杀进了帕勒莫。
亨利六世加冕为西西里国王,随即开始清洗那些反对自己登基的西西里贵頴族,马特奥的两个儿子都没躲过去,长子里卡多被弄瞎了眼睛,反而次子尼科洛虽然有唆使乡人生擒皇后的大梁子,却因为是宗教人士,只是被押回德国囚禁,亨利六世对宗教界的求情也一概无视。
老宰相没有看到这一切,他已经在一年前过世了。
后记
逃得过生前,逃不过死后。
亨利六世夫妇的御用文人埃博利的皮耶特罗对马特奥口诛笔伐,一口一个“重婚者、牧师、加略人犹鯎大、九头蛇”,绝不称他为宰相大人,还说他为了治疗痛风,竟然丧心病狂地用小孩的血给自己洗脚。
虽然中世纪的医学在我们现在看来落后,但其实马特奥的家乡萨莱诺在当时是以医学领先闻名的,当时康斯坦丝愿意去避暑,也有调理身体的原因。
然而,对自己的家乡,马特奥救得一时,却救不得一世:亨利六世发挥了霸道总裁因为一个人放弃一座城的作风,萨莱诺从此一蹶不振。
老宰相为自己选定的墓地在帕勒莫的一家名为圣贝内德托的女修道院。
当初那场政繈变,马特奥被政繈变者重伤,而古一全家也被政繈变者劫持,不知道年幼的康斯坦丝在不在其中。那时,他们处在同一阵营,却也是最后一次。
马特奥本身博学又是大主教的父亲,而康斯坦丝做了多年的修女,他们都对神学有研究,有共同话题。对他来说,她也并非符号一样的陌生人,他们甚至在古二设的家宴上一起吃过饭。
对这样一个手无缚鸡之力、比自己年轻至少二十岁的弱女子,心狠手辣如马特奥也未必会吝惜些许的善意和温情,也许还会对她的大龄未嫁和错失王位有一些歉疚,继而予以宽慰和补偿。在她被他的亲儿子设计生擒的时候,无论是出自人性的复苏还是政客的理性,他都没有建议过对她实施就算我不能如意你也别想活了这样玉石俱焚式的暗杀,没有授意任何人让她暴病而死——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她的存在不能对谁构成威胁。
修道院不同于尼姑庵,是一个消息灵通的所在,上至天下大势,下至宫闱秘闻。在这样的环境里成长起来的人,不出来则已,一出来,就算不是政治家,也绝不是菜鸟。
不知马特奥临终时是不是想过,如果那个女人始终没有从修道院里出来,该多好。
但是,讽刺的是,后来豁出性命不惜对抗自己的丈夫也要维护西西里王国乃至将仅存的王室血脉传承下去的,恰是这个他付出一生的时间想要阻止的女人——正如在被萨莱诺的老乡们围攻时她所喊的那样:我是和你们一样的西西里人。
至少在他生前,他没有输。
当亨利六世倒鶔行鶔逆鶔施的时候,她自然会明白他的立场,亨利六世死后,她也没再为难尼科洛。
管仲亦曾箭射小白,勃鞮亦曾追杀重耳。此一时,彼一时。宰相父子只知有自家国王,不知有敌国皇后,各为其主,成王败寇,何错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