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瑞冬​：散文《风筝与儿童》

风筝与儿童

曹瑞冬

儿时，倘若我的风筝飞不上天，我会恨风的无力，会怨父母的无能。总之，我持有任性这件利器，在事情未能顺遂心意前，它绝对是可以发挥作用的。现在回想起来，那时的我虽是讨厌麻烦的，却也是有趣可爱的。

放风筝是儿童的特权，也是儿童在春天里最想做的事。只不过，儿童的乐事有千万种，每一种都会让父母伤神费心，也会令父母舍不得让孩子一一尝试。于是，我能记起的放风筝和童年一道休止于初中，此后一十年来我再没碰过风筝，而我儿时放风筝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有时，这些记忆会随风而逝，会模糊不清，也会重回梦里，也会刻骨铭心，想想我在年纪尚小的时候拥有这些经历，真是感到幸福。

风筝是个玩具，被我实实在在地攥在了小手里。我珍惜它，是因为它有斑斓的色彩和富有个性的形状，更因为我盼着它能代替我飞向天空。风筝的神奇之处，在于我能看见蓝天的时候，它已经能够触摸蓝天了，不会因在何人手中而生成高低之分，也不会因价格等外在因素的拖累而造成贵贱之别。那时我一直盼着周末去放风筝，而风筝则在每个夜晚陪我安睡。

但我还未等到风筝进入梦乡，手上的玩具便已换了模样。风筝啊，它最后也没能成为我一生的兴趣。爱对儿童来说，是一个喜新厌旧的借口，爱对我们来说，是一个神圣的累赘。我到底还是要羡慕孩子们，你我总要纠结是否爱过，而他们的爱与不爱的界限是清楚的，只须酣畅淋漓地放一场风筝也就心满意足了。

有父母在，儿童的一切要求都被实现的可能。他们会在春天的假期里找一个适宜的时间，载我上自行车，或是去杳无人迹的乡间田野，或是去人潮涌动的中心广场。只要有父母、有风在，我的风筝定会翱翔于天际，但若天空只有我一个人的风筝，我只须与天斗，但若满天俱是风筝，我还须与人斗。谁不希望自己的风筝永远是俯瞰一切的王者，但要么是被后来者居上，要么是惧怕风筝飞得又高又远，以致断线，我与别人的战争总是失利，我与天空的战斗却是胜负难断。

梦想在这里追求的是结果，而不是过程，愈是高飞，愈难回头。但凭心而论，童年的我究竟能有多大的本事使风筝飞得又高又远，这让我相信自己放风筝的手上曾借来父母的力，也或有他们传授给我的技巧。我不是一个人在放风筝，但那时的我则笃信着另一件事实。我拖着风筝在广场或田野上飞快地跑着，用心感受着每一寸气流，我紧握着风筝线，慢慢地将它送向遥远的天际，有时风筝线会被强风拉得极快，我便使尽全力拉紧，生怕它会飞出我的视界。我天生习得了放风筝的技巧，风筝也因我而高飞。

儿童渴望的世界很大，但目所能及的世界确实不大。从那时起，我相信着自己凭本事将风筝放上天去，就这样一直固执地相信着，以至于我认真地忘记了许多事。也许，那时我拖着风筝奔跑的另一头线正由父亲牵着。也许，那时我根本就不懂得如何顺应风势放线，该有一双大手帮我拉紧，帮我操纵。更也许，我的风筝俱是父母放上天的，我仅能旁观，或是在不断央求他们给我机会。童年该有的模样，我竟几乎都想不起来了。也只有那一次，父亲为我亲手制作了一只老鹰风筝，也许是巨大了些，无论我怎样牵引、怎样奔跑，我始终无力将它放飞。后来不知怎的，这风筝经由我父亲的双手飞上天，我也不知怎的，竟怕了这大老鹰，任由父亲牵着线不断放飞，直至它变得越发遥远与渺小。这一直持续到了那日黄昏。或许从那一刻起，我发觉自己毫无本事，便也自发觉得放风筝对我一介孩子来说力有未逮，便也从此放弃了这项游戏。

但这感觉不够刻骨铭心，我虽再无放风筝之举，但每至春日，那些风筝们便成为了我瑰丽想象的渊薮。像天空这类扎根于心上的梦想，不会轻易因人性的喜新厌旧而断绝的。我不知那时为何要放弃，但更不解那时舍弃心中所爱，心尖竟无一丝忧愁。想来当年的我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孩童，拥有一份来去匆匆的任性，情之所系不过是一个梦、一个依靠罢了。我用儿童的眼睛记录着时代、天空、大地与亲情，所有人性之间的亲密疏离，所有欲望交织的幻灭破灭，都缘于那些小小的梦，不经意间被风抬升到与天争霸的位置。

许许多多年过去了，孩提时代不再，我越发地羡慕起儿童的生活，他们不懂爱是什么，却仍然活得潇潇洒洒，如同天上的风筝一般，以风为媒，南北东西任你翱翔，但同时也以线为信，无论飞得再高再远，终难逃一场牵引。每个人出生的时候，上天都会给他安排一条路，而这条路就叫作命运，可惜再任性的小孩也难以放飞风筝，唯有依靠父母的臂膀，唯有借助大风的推进。

儿童根本不知道为了追求梦想，有时会以牺牲自己为代价，这些代价也就得到了生命的最终结果——成长。但每个大人身上都保存着儿童的灵魂，因而每每遇见风筝，那些不切实际的浪漫幻想又被重新开启了，且在这个利害分明、得失明确的世界里，情感自由的人会显得弥足珍贵。人生漫漫，多想时光驻留，所以我在想，将来若有小孩，能不能尽量延长他童性的保质期，刁蛮任性也好，三心二意也罢，当他仰望天空的时候，我便知他一个人在追梦。

·现代诗·

   李纯

三月守望着温暖的太阳，

竟做起银装素裹的梦来，

然而我却信奉自然的规矩，

等花开花落花满天的悲剧，

描天上繁李，摹人间至纯。

我望得见十里曲径的尽头，

却走不出醉生梦死的汪洋，

避寒风，躲愁雨，等雪来，

十步百步将快乐绑在心尖。

我的妩媚交换李的暧昧，

释放春天的情怀与诗性，

化作风儿雨儿漫天留情，

却偏偏要洁白，生死为无瑕。

顺着李的纯猜不透美的谜，

放开了我却又抓紧了我，

又见满地憔悴，欲哭无泪，

情生又情死，缘起又缘灭，

不懂融化的雪竟这般凉凉。

被爱的无所不能伤透的心，

湮没在追逐而去的春梦里，

遍体鳞伤，无畏卑微，

简简单单，无须牵挂，

我上了一场三月飘雪的当，

却发现干净的灵魂无处寻。

征·稿·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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