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亚军】黄楝树漂流

文/风清云淡

我们多大年龄了，竟还去玩年轻人的时尚——漂流，而且还是豫西北、晋东南水流量最大、漂流时间最长的大峡谷——河南济源黄楝树漂流。我们不由得对自己竖起了大拇指:牛!潮!

漂流河道蜿蜒曲折，水流湍急，落差很大。乘舟而下，顿有一种船在峽谷漂，人在画中行的超然意境。同行的我们大到逾六十，小的七岁、九岁，我们早晨六点坐上大巴，一路畅行，十二点到达目的地，吃过午饭，导游简单的交待了一番注意事项，我们便开始了漫长的排队等候，举眼望去，如我们这般年龄的委实不多，大都是年轻人抑或带着孩子的一家人，他们的模样灿烂而青春，活泼又热烈，充满朝气。我们也带有两个孩子，小孩不知炎热，嬉戏打闹，汗水浸湿了头发，小脸晒得通红，他们一会儿跑到峡谷岸边，回来叙述峽中船只被浪头激打的狼狈，哈哈笑着叫着跳着，一会儿又因两人说法不一，又互相牵手去看个究竟。我们也被孩子们的情绪感染，忘记了毒日头下的曝晒，湮灭了等待中的焦虑，也依次跑到岸边去观看刚入峡的船只，它们要么在风平浪静中打转不向前走，要么手划脚蹬一下子冲入激流，传来阵阵惊叫。

终于轮到我们上船了，我们九人分乘两船，坐上去，我和九岁的贝儿坐一气垫上，同时伸出右臂组成一心形，高声喊“开船啦!"，引起周围一片笑声。原本我对水素有恐惧，总想入非非，一旦落入水中，内无依靠，外无救援，淹死的滋味岂不难受又难堪。只是前两年，和朋友热衷起了泡温泉，学会了游泳，继而对水有了一抹情愫缱绻于心。水中畅游，水中翻滚奔腾，心中惬意舒朗，洗去千年风尘，荡涤胸中一切污泥浊气，在水中，我是一条快乐的鱼，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一种精神上的恬静和豪放荡然于心。

我们橡皮笩上五人，是楼上楼下的邻居，除了九岁的贝儿和他年轻的妈妈，便是年届不惑的我们，贝儿妈负责拍照摄影，因为手机装在防水袋里，拍摄时很费劲，惊险时刻我们还想尽量能录下，所以她坐在了船头。但每到急流险滩处，宋哥一再叮咛:抓紧安全绳，别光顾着拍。他是一个细致入微的人，在我们忘乎所以的时候总是适时提醒，有他在，心中便有了依靠，完全没有危险这个概念。

第一个急流过后，我们全身便已打湿，河水冰凉，冲去了刚才的汗臭。在时而湍急时而平缓的水流中顺势而下，在与大自然的抗争中演绎着精彩的瞬间。如果头上有一架直升机，一路拍写我们的惊险刺激，我们的博斗无畏，将是我们一生最勇敢的篇章。此时正是下午三点多钟，天高水长，头顶上阳光普照，脚底下河水漫淹，坐在橡皮笩的气垫上，猝不防一处激流，无数次把我们从气垫上打下来，蹲在船底，河床浅处的石头，搁到屁股上疼半天。一路上贝儿都在惊呼大笑，一改他平日的安静和沉默，我猜测他的内心该是如何的激荡和快乐，郁闷的都市生活带给他全新的酣畅，心中漾开的必是花儿一样的绚烂，小小人儿也不用照顾，还不时提醒妈妈注意安全，真是不要成熟的太早。

漂流并非没有危险，在一个狭窄的激流处，我们和一个顺流而下的船只相撞，它来势凶猛，一下子把我们挤到岩石边上，搁浅到一块突起的石头上，歪斜的船仓立时灌满了水，眼看着有侧翻的危险，宋哥及时指挥我们全部坐到翘起的一侧，他自己在船头拉住安全绳用力向水中拉，正好一船下来，向我们伸出了援助之手，合力救我们于危急。

有惊无险后的轻松是一种激动，一种区别于平凡生活的独特感受徜徉于心 。河水洋洋，北流活活。上有青冥之长天，下有渌水之波澜。我们这次小小的旅行，目睹了这山川树木之秀丽，这自然的美，是沐浴天地之精华，吸取天地之灵气，阳光、和风、细雨才有了它的气质，它的斑斓，我们珍惜万物，弘扬人类文化，天地万物，因为有了人，才有了情感，有了灵犀，有了诗意，没有人，再伟大的自然也失去了它的美，它的意义，大自然赋予万物艺术美，人类又通过它创造了生活的美，我们感谢大自然馈赠给我们无限生机和江山多娇的同时，不更应该感谢无所不能的人类么!由此想来，我们在长江上建成了世界上规模最大的山峡水电站，它集航运、发电、种植等十多项功能，使千百年来长江丰富的水能资源得到充分利用。在黄河古道的自然资源也为我所用，上游建了水力发电站，中游开发了矿产资源......从燧木取火到卫星上天，无不是有知有觉的人类智慧征服了自然。

思绪在驰骋，片刻到了一处水阔山高，树木郁郁苍苍处，很多船只停留下来在拍照。原来数条白练从山而降，如一片闪光的水晶帘子，又似大珠小珠落玉盘嘈嘈切切，瀑布有二十米宽，五十多米高，声势有如万马奔腾，飞溅着如玉似银的浪花，气势磅礴而豪迈。"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飞流直下三千尺，疑是银河落九天"。贝儿触景生情，道出了我们的心声，我们为贝儿的学以致用鼓起了掌，那萌萌的娇态，在阳光照射下，越发的让人爱恋。

我们拍了许多照片，把两岸苍翠成荫，馥郁茂盛，高据绝顶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青松翠柏尽入镜头，那可望而不可及，怪石嶙岣，飞瀑流宇也成了我们永恒的记录。树树皆秋色，山山唯落晖。我们流连往返，但时间关系，我们继续前行。

前去的峽谷河道更险峻，急流更湍急汹涌，我们的橡皮筏时而轻盈如白驹，时而奔腾如猛虎，一路跌宕，一路欢笑。我们正沉浸在山水带给我们愉悦的情趣中时，忽然前方一牛倌正赶着一群牛涉水过河，估计牛倌经验丰富，知此处浅滩，但我们的船是控制不住的，它顺流而下，势不可挡，万一和牛相撞，必定人仰马翻，牛倌，你万不可此时让牛下水，我在心中祈祷着，惊慌之际，头牛已不慌不忙地下水了，那牛倌也气定神闲地举着鞭子，我失望地闭上了眼睛，紧紧抓住安全绳，想象着和牛撞击的惊险后果。我闭眼的同时，忽听"哗啦啦"一声响，象山泉喷涌，我猛地睁开眼睛，但见那头牛已敏捷地跃出水面，稳稳地站到了岩石上，我们的船在这一刹那也乘势而下，它是通人性的，它知道应该如何避开危险，我忘乎所以地一跃而起，伸出拇指大喊一声:"老牛，你真棒"。话音沒落，一个颠簸把我打落船底，哎哟!我的屁股呀！好像开了花。

我们挑战了漂流，成功地穿越了青山绿水，但仍意犹未尽。回头望去，惊涛骇浪，肆无忌惮地肆虐，人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坚强要勇敢。贝儿说:"我还想再重来一次"。是的，我们可以重来，明天、后天或明年，但重新的来过，已不是今天的我，今天不可以复制，就象我们这一生，盛年不再来。我们辛劳半世，面临着退休老去，回望经年，我们何尝不是浩瀚烟海中一叶小舟，在人生的海洋里漂流起伏。

我们这一代，虽没经历过饥寒交迫，但我们经历了贫穷艰难，在我们懂得爱美的时候，穿着哥姐穿小的旧衣，在我们想多读书读好书的时侯，却无力购买，我们在贫瘠中一天天长大，高考这个平台，让我们跃入龙门，经过自己不懈的努力，终于象燕子衔草般筑垒起了属于自己的小巢。工作上兢兢业业，勤勤垦垦，但也难免不遇到鸡鸣狗盗之辈的愚弄和诬陷，世事难料，风云难测，一路走来，跌跌撞撞，在摸索中成长，在成长中坚强。经过了亲人的死亡，爱人的背叛，病痛的折磨......一路点然希望，一路寻找幸福，畅想有多美好，现实的遗憾就有多绵长，岁月的侵蚀，我们哪个人身心不是千疮百孔，满目疮痍?

如果人生简单的就象这漂流，虽有伤痛，但我们痛并快乐着，这显而易见的危险和凶恶，只能增强我们的斗志和信念，但精神上的创伤又怎样能愈合?如今我们已步入中年，上有老，在他们面前，我们还小，以拳拳之心尽着孝道，下有小，惦念着他们的工作、爱情、生活......稍有不测，便心惊肉跳，恨不能替他们承担一切苦难和烦恼。而我们自已承载再多的不幸和委屈，在老人面前不能显露，在孩子面前佯装幸福，在亲戚朋友面前强颜欢笑，我们活得如此之累，却从不言说，习惯了，理所当然了自己的付出。

此时，船已靠了岸，周围停满了密密麻麻，五颜六色的橡皮笩，登岸的那一刻，我脑中突然一闪，想起了李清照《武陵春》的后两句: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

酣畅淋漓地走进沐浴室，温润的热水撒向全身，刺激着血管的扩张和收缩，促进了血液的循环，给各个器官提供了营养，我顿时消除了疲惫和紧张，愉快和感动浸润身心。我忽然发自内心的要给自己说声对不起，因为别人的错误而让自已受伤，给自己说声对不起，因为虚伪而让自己活得很累，给自己说声对不起，因为自己胸怀不够宽广，而让自己身心俱疲，给自己说声对不起，因为自己从来没为自己设身处地想一想，如何营造一份生活的灿烂阳光。我沐浴着雨露，心绪荡漾，突然想放声歌唱......

【作者简介】刘亚军，山东省阳谷县科局退休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