哇靠,百无一用是书生耶!(附音频版)|诗坛轶事
在北宋诗人江西诗派的开山鼻祖黄庭坚去世644年之后,他的一支后人,不知怎么就辗转移民到江苏常州武进县。1749年,黄家诞生了一个叫黄景仁的男孩。他,将成为清朝诗坛的一个奇葩,与御用的那些桂冠诗人屡屡擦肩,诗歌成就却与他们比肩而立。
不过,除了姓氏,他与他的老祖宗黄庭坚胃口大不一样,大约是搬到常州吃辣椒少了的缘故,黄景仁崇尚李白,对黄庭坚无限热爱的杜甫似乎不太感兴趣。
按理说,一个贫困家庭出身的孩子,而且终生不太如意,只是在死前2年混了个小官当当,本应当与郊区租客和茅屋主人杜甫先生同气相求。
可是不然,他的诗歌一直在追求诗仙,始终在摆脱当时正兴的统治狂潮席卷。
先回顾一下黄庭坚,在中学课文里有明朝文学家魏学洢的说明文《核舟记》,小小的船上刻了三个人,左起第一人“鲁直”就是黄庭坚,接下来是苏东坡和佛印。由于那个时候赵宋家族的“呵呵”风格,导致这些体面的大人物流传下来很多颇具人情味的传说和轶事,经常能逗平民百姓跟着“呵呵”。
黄景仁没能生在“呵呵”的年代,今天,这个名字还老是让不能忘记过去的老人们想起“黄世仁”,这种因名字带来的形象感染,常使人在脑海里在重构形象时受到严重影响,黄世仁是华北地主老财,黄景仁确实终生潦倒、英年早逝的一介书生。
他在《杂感》诗里这样写道
仙佛茫茫两未成,只知独夜不平鸣。
风蓬飘尽悲歌气,泥絮沾来薄幸名。
十有九人堪白眼,百无一用是书生。
莫因诗卷愁成谶,春鸟秋虫自作声。
这是他的反讽之作。
其实黄景仁本来可以借祖宗光的,虽然说当时黄庭坚已经死去六百多年了,但是后来的诗人传统一直磨磨唧唧没怎么逃出黄庭坚画的金箍棒画的圈圈,只要黄景仁随身带着族谱,时不时在第一、第二位诗歌领袖讲话之后,重复一遍黄庭坚的语录,他还是能常常混到主桌上吃饭的。
可是他偏不。他在安徽黄山当过幕僚,后来《四库全书》书记员,却因为债主催逼躲债,在去西安看毕沅的路上病倒离世。
毕沅是一个大学者,关键此时还是陕西巡抚,王昶是乾隆时期的文学家、金石学家,一直当官,平安到退休。
黄景仁本可以加入毕沅、王昶们的帮派,因为他们私交很好,他们也欣赏他,可是他坚决以一介寒士自居,保持特立独行的行为,进而维护诗歌的孤傲尊严。不过,友情、对诗歌的良心和对黄景仁精准的判断力,还是让王昶参与了为黄景仁编辑诗集的活动。与翁方纲一起,他们找到了黄景仁的一千多首遗作,为我们留存到了现在。
学者翁方纲是内阁学士,北京大兴的坐地户。黄景仁在北京打工期间,他们常一起游历。据说陶然亭有一联“烟藏古寺无人到,榻倚深堂有月来”,就是翁方纲在与黄景仁游览时写下的。
在黄景仁生活的乾隆时代,江山正在被御用文人们涂抹得橘黄一般温暖,而独行于山野间的黄景仁一定感觉到深深的凉意,毕竟他是从不止十车的典籍里走出来的,那里边有着谎言无法或者还来不及涂抹的缝隙,让他看得见过去的辉煌和真实。要么就是他的祖宗在他血液里安插了一个小精灵,不停地在梦中用唐僧语法和他说“不是那样的不是那样的“。
这必然会令他与主流时尚疏离,你就看看他过的那个蛇年吧。
《癸巳除夕偶成》
【黄景仁】
千家笑语漏迟迟,
忧患潜从物外知。
悄立市桥人不识,
一星如月看多时。
这一天他写了两首同题的诗,另一首是:
年年此夕费吟呻,
儿女灯前窃笑频。
汝辈何知吾自悔,
枉抛心力作诗人。
大过年的,别人在家里包饺子、炒菜,他却一个人站在桥上看除夕的风景,那个风景还只是一颗星星,他却要把它当月亮对待,这是何等的孤独和自我?回到家里,他的窘迫还会得到小辈们的窃笑,内心似乎有那么一点点小后悔。
尽管他无限慕恋李白,但是他无论如何回不到那个时代,至少我们会发现李白很少在诗中使用“百无一用是书生”反讽和自嘲,而是“天生我材必有用”那样的自信。因为李白时代没有无所不在的压力,可文学行家乾隆却把他的文化馒头蒸的热气腾腾,不留死角。最后 黄景仁的死与李白也有那么一点点关系,过会儿一会儿再说。
他对李白的崇敬之情时不时裸裎在他的诗里。
《少年行》
黄景仁
男儿作健向沙场,自爱登台不望乡。
太白高高天尺五,宝刀明月共辉光。
以李白的字与一座摩天秦岭比拟,可见心中的高度。
年轻的黄景仁毕竟不谙世事,他不知道,在乾隆的手指到的地方,就像撒过了除草剂,哪有李白这种植物的容身之地?
目前没有任何遗传学证据证明乾隆和朱重八元璋有任何野合或合法的血缘关系,但是他就像借尸还魂的朱重八一样,不!他比朱重八有学问,在他的同时代欧洲学长路易十五发明”在我死后哪管洪水滔天“的名言的同时,乾隆关上大门,对着镜子孤芳自赏、自得其乐,营造老头儿社会,把洪水引向了欧亚大陆上最坚韧也最奴性的2.4亿子民。而这些人被刀枪逼着结识,正比较长时间处在互相看不顺眼和不得不妥协过日子的煎熬之中,简直是破盘子装散沙。
而且,这些人及他们的后裔将用百年以上的时间为乾隆的这种”风雅“还债。
但此刻,那个自命风流的最有权力的书生乾隆,正站在故宫的台阶上,面对着战战兢兢的掉发脱齿的桂冠诗人们,吟出了他刚写的一首诗:
《读李白诗》
稍遣秋之日,閒吟白也诗。
仙才信有谪,逸笔总多奇。
竹响含风际,涛声出峡时。
汉庭召方朔,国色藉名垂。
院墙外忽然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侍卫闻声,立即越墙而出,却连人影都没发现。
那个人悄悄地离开了北京,直接的起因是因为贫穷欠了债,这几日债主催逼得紧,出去避避风头。而内心久已升腾的欲望却是想到西北大地去看看苍凉、肃杀的风景,他要去找寻李白的飘逸和宏阔。他自己觉得,自己出生的地方没有给他带来大唐的大写意、大气魄。并且,他还有一个现成的条件,就是毕沅在那里当官,吃和住应该没有问题。
此时,他已经生病,他以为他才34岁,完全可以扛过去的。
太行山横亘在路上,关云长的老家解州就在眼前,可是他像一根拼命燃烧的蜡烛,灯尽油干。走到河东盐运使沈业富家时,也就走到了短暂人生的终点。
话说在17年前的一次小考试上,黄景仁被安排与一个叫洪亮吉的小伙子住一个房间,二人相见恨晚,成为了灵魂之友。此时,正在毕沅那里任幕僚的洪亮吉闻讯赶来,将好友的棺椁千里迢迢送归故里安葬。
洪亮吉很多辈之后的孙辈里有一个人叫洪金宝,是香港著名演员,会武术。
在34岁告别这个世界之前,黄景仁已经写下了2000余首诗。
他很像一只不忍落地又飞不上天堂的风筝,与这个世界疏离着,他想从这散文化的尘世超脱出来,而这篇散文已经被乾隆在那些崇尚诗歌教化的诗人们协助下织成一张天网。
在个人感情生活里,据说他的太太赵氏不是他最爱的人,何况他常常“全家都在风声里,九月衣裳未剪裁”,这对另一个柴米油盐的普通生命,也很难对他产生浪漫的情趣,就像过年那首诗写的那样。
传说他爱而不得的人是他的表妹,他还写下一组十六首诗献给表妹,其中一首诗是这样的。
《绮怀其十五》
几回花下坐吹箫,银汉红墙入望遥。
似此星辰非昨夜,为谁风露立中宵。
缠绵思尽抽残茧,宛转心伤剥后蕉。
三五年时三五月,可怜杯酒不曾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