帕木竹巴的辉煌与落寞06：惨遭打击的崛起
原创白发布衣的藏地读行2021-02-18 09:28:14
《西藏的教派时代》第十七篇：
上一篇《帕木竹巴的辉煌与落寞05：沉疴已久的困局 》里讲到，绛曲坚赞在成为帕竹万户首领后，连续遭受了打击，但这些与即将到来的相比，都是小巫见大巫。
绛曲坚赞即将面对生命里的覆巢之危！
1329年（元明宗，天历二年），第二任白兰王（索南桑波）回到西藏。绛曲坚赞借机申诉了与雅桑的领土纠纷，在白兰王的斡旋下，帕竹保住了纳木、哲木、茨崩和赛卡等地，雅桑保有直、直修及秋斯等地方。
虽然帕竹依旧没能取得“直”地的管辖权，但这已是历次诉讼中，对帕竹最有利的判决了。
但问题是没有强硬的实力，再有利的判决，也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白兰王前脚刚刚离开西藏，雅桑的军队就打上门来。
“哲木失陷，（雅桑）攻占了直地、茨崩和香波桥以下的地方。雅桑依旧不心满意足，还抢占了阿巴(房名)，由此雅桑占领了绛斯以上的地方。在雅桑的背后有萨迦喇嘛衮邦巴和蔡巴支持，所以负责司法的官员们受制于他们，我申诉毫无结果……一、二年之内被众人凌辱，忍辱负重。”
绛曲坚赞准备调军收复失地，但被雅桑事先获知了进军路线，两军在八塘遭遇，雅桑、蔡巴联军潮水般的从四面涌过来，帕竹军队惨败，绛曲坚赞只带着几个侍卫逃回。
之后十几年，帕竹和雅桑因为领土争端多次发生血战，几乎每次都是帕竹战败，但凭借绛曲坚赞坚强的意志，帕竹每次都能挣扎着站起来，擦干血迹投入新的战斗。
与战争相伴的，还有连续不断的申诉，在多次遭到萨迦区别对待后，他开始尝试绕开萨迦派，直接向蒙古断事官申诉。但驻藏的蒙古断事官早就和萨迦派沆瀣一气，绛曲坚赞的申述反倒让萨迦认为，他是一个麻烦制造者。
1345年初冬（元顺帝，至正五年），萨迦第十八任本钦旺秋贝巡视卫藏，绛曲坚赞再次向他申诉，但在南赞塘地方进行的裁决，帕竹再次失败。绛曲坚赞拒绝承认裁判结果，萨迦本钦勃然大怒，在法庭上将绛曲坚赞拘捕，押至尼雅塘囚禁了十七天。
雅桑趁机大举进攻，没有绛曲坚赞这个主心骨，帕竹军队囧态毕现。“人马懦弱，不能独挡一面，老人们缺乏打仗的武艺，青年们体力不支，青壮男子沉溺酒色，因为以往多次遭受挫折，所以士气低落，要他们拿起武器同雅桑人作战，他们宁可选择跳入娘波渡口河中自杀。”[8]
面对困局绛曲坚赞只能被迫低头，在萨迦派的主持下，同雅桑万户签订了和解书。
萨迦本钦将直、秋斯两地判给了雅桑，帕竹名义上保留了纳木、哲木和赛卡等地。
但一般来说，任何东西前面冠以“名义上”来修饰，都相当于是别人的。就像你绝不会在介绍自己的老婆时说，“这是我名义上的老婆！”
判给帕竹的领土，也没落在绛曲坚赞手里，萨迦本钦逼着他承认萨迦派拥有托管权，这些地方反倒了萨迦本钦的管辖领土。
按协议萨迦本钦只能托管一年，之后将无偿交还给帕竹。但一年后，萨迦本钦根本不提交还的事情，绛曲坚赞不得不用80两黄金的代价，赎回了赛卡这一个地方。
这场战争，还敌对势力认识到了他的执拗，既然帕竹万户就这么一个“刺头”，不如干脆拔掉这根刺，弄一个听话的万户长上来，一劳永逸的解决问题。
1346 年（藏历阳火狗年）8月，帕竹、雅桑再次爆发军事冲突。时年44岁的绛曲坚赞亲率部众反击，大败雅桑军队，“接受了雅桑寺的投降，还将觉卧布巴坚之子觉桑哥做了人质，战斗才算结束”。
这是帕竹历史上首次战胜雅桑，虽然这次战争规模很小，甚至很难将其称为战争，称为战斗或军事摩擦可能更合适。
因为按《朗氏家族史》对这场战斗的记载，“我们以谋略取胜，击毙嘎玛乍玛等约二十人，然而我们节制胜利，仅短程追击，我们的步兵士卒又急于秋收，故仓皇收兵。”
战斗的规模虽很小，但对帕竹却意义重大，帕竹战士由此从失败的阴影中走了出来，再也不畏惧与雅桑的战斗。从此之后，两个万户间的战争态势开始逆转，帕竹成为屡屡获胜的一方。
帕竹不断崛起的态势，让萨迦派再也坐不住了。
这时，有人给萨迦法座出了一条毒计：
首先以萨迦的名义，稳住雅桑和蔡巴两个万户；
然后让绛曲坚赞的老师（年梅巴喇嘛）出面调解，麻痹帕竹万户；
同时集结各万户兵力,再联合驻藏蒙军，一起进攻帕竹官寨——乃东城堡。
除此之外，萨迦帝师（贡噶坚赞）还直接将一个萨迦派官员的儿子，认定为帕竹朗氏后裔，要求绛曲坚赞将帕竹万户长之位让给他。
绛曲坚赞对此断然拒绝，因为十三个万户长之封，拥有元朝皇帝的钦命，萨迦帝师只有推荐的权利。
虽然通常意义上，帝师推荐的人选，元朝皇帝基本都是召准。但没有元朝皇帝的召命，更换万户长显然不合规矩。
不过此时的萨迦本钦（甲哇桑布），已决心将绛曲坚赞打翻在地，他在朵鲁巴地方设宴，在宴席上拘押了绛曲坚赞，逼着交出万户长的印纽。
绛曲坚赞知道印纽一旦交出，就意味着萨迦帝师的阴谋得逞，故咬紧牙关誓死不肯妥协。
在被拘押的93天里，萨迦派为了让他屈服，对绛曲坚赞使用了酷刑，以至于他“上身的皮都掉了三次，一个月之内只好趴着睡觉”。
即便如此，绛曲坚赞依旧没有屈服，他还机智地毁掉了，藏在身上的印纽。
《郎氏家族史》记载，绛曲坚赞被捕后，他对狱卒说：“我身体不适，需要熏些“安息香”和“肉寇”来医治，你帮我拿些火种来。”
狱卒不疑有他，便给了火种，他马上便生火将印纽烧毁。空气中弥漫出焚烧气味的时候，狱卒还问道：“这是什么味道？”
绛曲坚赞平静地答道：“白檀木的味道”。
由此可见，当时他随身携带的印纽是由檀香木所制，这与汉地常用的印章材料有很大的区别。
但光这么死扛着，也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面对一生中最凶险的困境，绛曲坚赞充分展示了成熟政治家的智慧。
他权衡局势后，敏锐得认识到，帕竹政权的稳定是保住自身性命，最重要的支撑点。
如果帕竹政权垮了，有他没他，就没什么区别了。到那时，弄死他跟碾死个臭虫，难度差不多。
所以无论如何，要让在乃东主持大局的总管坚持下去。
但他身陷囹圄，萨迦肯定不会傻到让他传话的地步，不过当他得知帕竹的官员白仁和坚赞也一起被捕时，不由得计上心来。
他假装畏惧，让狱卒传话给萨迦本钦，声言可以认罪，并可以给帕竹总管带口信让他们投降。
第二天，当他见到本钦之时，故意表现出畏惧、猥琐的姿态，马上跪倒在地说：“本钦是菩萨，心胸开阔似天空，我请求让旬奴桑布将乃东双手献上。”
但随即便话锋一转，“我在此很久了，帕竹总管不清楚这边的情况，您最好派个帕竹熟悉的人去。”
萨迦本钦沉吟了一下，说道：“倒是有两个帕竹的官员在我手上，带他们上来。”
当白仁和坚赞被带上大堂，绛曲坚赞对他们使了个眼色，指着白仁说：“他和总管比较熟悉，可以派他前去。”
本钦点头表示同意，绛曲坚赞立刻装作想起一个新点子状，指着坚赞说：“这人一直在我身边侍从，为了表明我还活着，把他也派回去，总管会更相信。”
这时的萨迦本钦已骑虎难下，他派去接收帕竹的军队，围攻乃东城堡多时，均被总管旬奴桑布组织人马强硬击退。为迅速了解此事，本钦没多想便答应了要求。
但背地里，绛曲坚赞却对两位手下说：“他们逼我到这般地步，我绝不会交出职位，即使我被裸身绑押到乃东，你们也不要交出乃东官寨，若不交出乃东，就有帕木竹巴的政权，就有我，就有你们诸位，就有雅隆。
倘若怜惜我而交出乃东，则没有我，没有你们诸位，没有帕木竹巴的政权，没有雅隆。
纵然我蒙难被杀剥皮，也不要交出乃东，诸位可明白其中的紧关节要？！[9]”
得到指令的总管在乃东城堡凭险死守，一直没有让萨迦军队捡得任何便宜。面对僵局，蔡巴万户长提出处死绛曲坚赞，以逼帕竹噶举派的京俄（宗教领袖）和军队投降。
但帕竹京俄（扎巴坚赞）也豁出去了，断然拒绝投降，也拒绝罢黜绛曲坚赞的万户长职务。
事情闹到这步田地，联军中蒙古都元帅的意见就非常重要了，因为他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元朝皇帝的意志。
只要他点点头，绛曲坚赞的小命就算是拉倒了。
但这位蒙古都元帅不愿违背皇帝的“扎撒”(法令)，私自处死由皇帝委任的绛曲坚赞。
为打破僵局，萨迦派开始在大都（北京）散布帕竹谋反的谣言。元朝政府对西藏地区的宗教叛乱一直非常重视，为打击止贡噶举派的骚乱，曾派大军入藏屠杀了数以万计的止贡信众。
即便此时元朝也混得行将就木，但碾碎帕竹依旧不过是举手之劳。
就在局势变得异常严峻之时，一个沉默良久的贵人出面，给绛曲坚赞保留了一线生机。
参考书目：
[1][2][4][8]、《朗氏家族史》__大司徒·绛曲坚赞；
[3] [10]、浅论大司徒绛曲坚赞的文韬武略_布桑；
[5][6][11]、大司徒绛曲坚赞生平再研究__吕崇民；
[7] 、帕木竹巴政权的前身_帕木竹巴万户_王献军；
[9]、西藏历史上的卓越人物绛曲坚赞_郭卫平；
[11]、《西藏通史》__陈庆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