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饭

这是一个晴朗的早晨。

七点整,当第一发炮弹从编号为137的96式坦克中飞出的时候,温暖的太阳正照耀在这片肥沃的土地。

实弹射击在紧张有序的进行中。

九点刚过,天空风云突变,狂风夹杂着大雨,从九霄之上呼啸而来,豆大的雨点砸在他面前的车窗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雨丝密如瀑布,远处的山峰模模糊糊,近处的人影影绰绰。

下雨天就不打仗了?他脑海里冒出一句部队最常听到的话。

当然不行,轰隆的炮声和机枪声一直就没有停,大雨根本无法阻挡这些年轻热血的军人。

指挥台上的座机,对讲机响个不停,气氛很压抑,几个军官眉头紧锁,一言不发,地上几个散乱的烟头,显然,这样的天气,射击成绩肯定不会好。

渐渐的,雨停了,火红的太阳从乌云中猛的窜出来,热辣辣的,地上的水很快变成蒸汽,更热了,偏偏还一丝风也没有。

每个人的迷彩服里都像掺了许多油,黏答答的,湿漉漉的,浑身不舒服,那种燥热难受得让人狠不得立刻跳进冰水里,痛痛快快洗个澡。

想想就好了,忍着吧。

炮声和枪声愈发欢快起来。

毕竟,雨过天晴,视野清晰了好多。

他合上手里的书,看了一眼手表,11点53分,差不多了,听动静,这时候坦克营的炮也打得差不多,该吃饭了。

他拉开车门,跳下去,扯下迷彩帽,擦了一把汗,这鬼天气,热死个人,偏偏还动不动来场雨,一地的泥泞。

唉,当兵的日子就是这样,风餐露宿,泥水为伴,习以为常。

他的任务就是给守靶壕和警戒的兄弟们送饭。

这是惯例,坦克营和装步营打靶,汽车连守靶壕,警侦连负责警戒。

他向靶区眺望,近处的机枪靶附近,一片泥泞,烂泥估计有半尺深,还好,进出坦克的水泥跑道距离靶壕不太远,方便。

靶区的远处是一层层密密麻麻的山头,挡的一颗炮弹都飞不出去,移动靶就藏在山脚下那里。

那里几乎就是沼泽,汽车是肯定进不去的。

他走到一旁的装甲车旁,拍拍车门,对着车大喊,“副官,副官,该送饭啦。”

“好咧。”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车里传出来,不大会功夫,探出一个脑袋,冲他笑笑,“该送午饭了?”

“对。”他点点头,把手里的香烟甩了一只过去。

副官娴熟的一把抓住香烟,叼在嘴里,点上,很快,吐了个烟圈,“老样子,兄弟们先把饭抬上来,我开车。”

“嗯,先送机枪靶,然后2号靶,3号靶,南侧警戒,到移动靶那里掉头,再送北侧警戒的和4号,5号靶,我已经在对讲机交代兄弟们到路边来提前等着。”

副官笑笑,右手比划了一个“OK”的手势

他对着不远处的抬着饭框的两名战士招招手,示意把饭抬过来。

“多少盒?”他眼睛盯着饭,头也不抬的问。

“一共XX盒,多配了XX盒。”抬饭的有个老兵,回答的很利索。

“嗯,一共X个点,每个点多2盒,那应该差不多了。”他点点头,转身之间随意一撇,笑了,“手里还有啥?”

老兵狡黠的笑笑,把一个黑色塑料袋往身后藏了藏,“没啥,兄弟们叫帮忙带点东西。”

“我看看,”他一把扯过来,瞄了一眼,“没有酒?”

“没有,绝对没有。”老兵的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

“行,带着吧。”他笑笑。

老兵和新兵二人一起把饭框抬进装甲车里,关上车门,他爬上车,坐在车顶。

很快,装甲车冒出一股黑烟,副官回头看了他一眼,他把手往前挥挥,嘴里大喊“Go!Go!Go!”

副官松开刹车,一脚油门,装甲车沿着水泥跑道向最近的靶位——机枪靶驶去。

路边,有两个战士,翘首以盼等着。

显然,他看到战士脸上的喜色,这帮小子,看来是饿坏了。

车停了,他对着下面等饭的兄弟喊了一声,“几个人?”

“X个!”

“好,给他们X份,多给2份。”他吼了一嗓子。

老兵数好盒饭,递给他们。

“还有吗?还有吗?”一个高个子战士手里捧着盒饭,眼睛一眨一眨的。

“有,你妹。”老兵没好气的骂了一句,从黑色塑料袋中掏出几包烟和槟榔,直接塞进高个子的迷彩服口袋里。

“谢谢班长,谢谢班长,回去请你喝水!”高个子眉开眼笑,捧着盒饭,屁颠屁颠的往靶壕跑去。

“快滚……”老兵笑骂了一句。

此时,靶壕里面伸出一个脑袋,嘴里大喊,“你快点,别磨叽了,饿死了!”

看到这一幕,他笑笑,转过头,对副官挥挥手。

装甲车颤抖着向下一个地点驶去,很快来到水泥路的尽头,一个年轻的,白白嫩嫩的,稚气未脱的新兵,正在路旁等待。

“你们几个人?”

“X个!”

“给他们X盒。”

“谢谢首长。”战士小心的拍着不熟练的马屁。

“滚,哪来的手掌?还脚掌呢?”他笑骂了一句,“饭够不够?”

“够了,够了。”战士忙不迭的回答。

“够了就行,走了。”他照旧挥挥手。

之后装甲车驶入一片烂泥的池塘,足足有半米厚的泥巴。

装甲车如同一条小船,在泥潭里缓缓前行,喷出一阵阵的黑烟。几分钟后,艰难的驶出这片泥潭,接近移动靶区。

这里的地上被炮弹打得是伤痕累累,随处可见是长长的弹痕,还有各种不规则锯齿状的弹片横七竖八的插在地上,张牙舞爪的。

很多矮小的灌木被炸得惨不忍睹,支离破碎。

来接饭的战士是个小胖子,脸上被柴油机的黑烟熏的黑一块白一块,没来得及擦,看起来有点像马戏团的小丑,说不出的滑稽。

小胖子捧过盒饭,兜里也被塞了几包烟和槟榔,眉开眼笑得走回靶壕。

兜兜转转一圈下来,送完饭,就快一点了。

十三时零零分,炮又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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