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人分三批回中国——印尼归侨周宝琴女士口述(二)

时间:2021年3月1日 3月4日 3月9号

地点:鼓浪屿

口述者:周宝琴

记录:任中亚

周宝琴,祖籍安溪,1941年出生在东爪哇岛岩望港,1958年归国,在鼓浪屿生活近半个世纪。退休前为厦门一中英语老师。

口述记录12千字,拟分为《早年在印尼的生活片段》、《一家人分三批回中国》、《从长沙一中到鼓浪屿二中》、《我的先生,我的婆婆,我朴素的婚礼》、《成了鼓浪屿媳妇》、《在鼓浪屿的生活片段》六期推出。

衷心感谢周女士提供的珍贵记忆和照片。

鼓浪屿的过往需要更多的讲述和记录,欢迎大家提供真实故事、线索及资料,支持参与!

二、一家人分三批,分别于1955年、1958年、1959年回国 

五十年代每个月都有两条船从印尼到香港,船是荷兰的,半个月一趟,很多人回国。像我的邻居,1953年就回国了。

我们分三批回国,第一批,我大哥、二哥、二姐,那是1955年。我跟我三哥是第二批,1958年7月回国。我们这五个孩子回国后,我妈妈就很想念我们,哭啊哭,吵着要回国,1959年3月,他们就带着我的弟弟妹妹们回国了。

(在印尼家庭合照)

我大姐当时已经结婚,有孩子了,就留在印尼。这一分别,她再也没有见到我的爸爸妈妈。我大姐很可怜,她念到小学毕业就因为要帮忙照顾弟弟妹妹,没再读书了。但是她很会写文章,后来写了很多文章发表在《千岛日报》。

我大哥回国后在北京华侨补习学校上学,后来考上北京钢铁学院。当时很多人回国,回国就都想去北京、上海、广州,国家就动员大家到人少的地方。我二哥二姐听祖国分配,去了长沙一中读书。

我二哥当时考上了中南矿冶学院,我二姐还在长沙一中。她在长沙参加羽毛球比赛得了冠军,去省里比赛也得了冠军。——我们家不是有晒台吗?我哥哥就在地上画线,打羽毛啦,篮球啦,她的羽毛球就是这么练出来的。

她拿了冠军,就被动员去参加1959年在北京举行的首届全运会比赛,要参加比赛就得去体育馆集中培训,她不干,因为她想考医学。我大哥二哥做她思想工作,要她听从国家安排,她后来就去参加培训,结果全运会比赛拿了第八。她就跟学医无缘了,在株洲当了体育老师。

我爸爸妈妈不是1959年回国吗?回国就回厦门咯。

他们先住在华侨新村一个生意朋友家,然后找房子,就找到鼓浪屿,看中一栋房子,交了定金。关于这个定金,还有故事,等下再讲。

后来听说鼓浪屿不能入户口,那房子就不能在鼓浪屿买了。那时候的厦门,一出火车站梧村,就是郊外,连路都不一样了。

但是我爸爸喜欢有院子,所以就在莲坂买了一座闽南老房子,那种像四合院的平房,有天井,有空地。他就在空地上种高粱、高丽菜、花菜、胡萝卜,还去送当时他们寄住过的华侨新村的朋友。他很会种。

(周老师的父亲母亲)

我妈妈就做家务。煮饭、洗衣服……虽然她在印尼的时候有佣人,但是一回国她就什么都自己干。那些不吃的菜,她就切好,煮好,给鸡吃。我们院子左边有一个鸡舍,用来养鸡。鸡除了吃菜,还吃米糠。

米糠哪来的?那,我们那边不是农村吗?有的人会跟我们借钱。有一个老人家,女的,嘴巴歪歪的,是五保户。她养一个儿子,那个儿子不是太正常。这个人会跟我们借钱。她借了钱,还不起,就用米糠来还。她挺老实的。

我爸妈回国不久就遇上困难时期,所以我爸爸种地一来是他喜欢,二来也可以解决实际问题。

可能当时印尼还有些人欠我们钱,所以我爸妈回国后,有时还收到侨汇。他在华侨投资公司有一笔钱,这笔钱有股息,股息还挺高的,我大哥在北京念书的时候,每个月可以从那边得到一笔钱当生活费,他后来毕业,我跟我三哥到福州念大学,这笔钱就给我三哥。我三哥是老实的好人,他会把这笔钱分给我。——我三哥念福州大学,无线电专业。我在福州念师范学院,吃住都是免费的。

我爸爸回国以后没有做什么事。他能做什么呢?他就吃老本了。他挺有生活情趣的,我们院子不是有天井吗?他就弄一个暗沟,废水就流到菜地一个小水池,水池边种棵柳树。水池可以储水,可以用来浇花浇菜。他又种了些植物当篱笆。

1960年,印尼发生大排华事件,中国政府派船去接华侨回国,华侨中也有比较贫困的,我姐姐就送他们东西,也顺便托他们带东西给我们。我记得当时她还给我们带家具,那种可以折叠可以组装的家具。还有就是生活用品,和吃的。当时吃的东西海关不收税,所以她给我们寄整袋的澳大利亚面粉,糖……

(在印尼大姐的结婚照)

咖啡,我父母都喝。他们在印尼每天早上喝咖啡,回国以后也每天喝。我记得国内有卖咖啡粒,我们家也自己炒过。总之,我爸爸妈妈早上肯定喝咖啡。当时我大哥的儿子住我们家,很可爱,他小时候的任务就是搬小凳子。我们莲坂房子前面不是有廊吗?大家就坐在那里喝咖啡。先喝咖啡,再吃稀饭。这样子。

现在讲买房定金的事。文革期间,有专案组找到我爸爸,问他是不是当年有一笔定金在某人手里没拿回来。我爸爸说对。专案组就把定金还给我爸爸了。原来那个拿了我们定金不还的人被查了,就查出了这笔钱。

当时的社会风气就是这样。专案组的人其实可以把这笔钱私吞哪。

我爸爸妈妈在文革期间没有受到什么冲击。我妈妈1970年过世,我爸爸1979年过世。他过世的时候77岁。我们这些孩子,那些年也不知道爸爸什么时候生日,也从来没有给他过过日子。

(周老师母亲去世前,有机会团聚的家人合影留念)

我爸爸过世之后,那房子就没人住了,我兄弟就把房子租出去。后来,我们把房子卖了。卖了22万。

那是八十年代的事。

我的兄弟姐妹的情况是这样:

我大哥在福建省冶金研究所工作;二哥在湖南省冶金研究所工作;三哥在厦门港一个工厂工作,后来他岳母从印尼来上海治病,身体虚弱无法回印尼,只好到香港居住,廖承志很快特批三哥一家护送,说明政府对侨胞还是很照顾的;四弟后来参军,退伍后在电机厂工作;五弟上山下乡,后来去了香港;大姐在印尼;二姐在株洲,在学校教体育;第三是我,在厦门一中教英语;四妹在香港;五妹在厦门湖里医院工作;六妹,那是脾气最好,最漂亮的一个人,读书好,但是没有机会,已经过世了。她是1954年出生。过世二十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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