扎燕风筝,“我觉得这东西做不够、画不够” | 非遗大师系列访谈 NO.11

“儿童散学归来早,忙趁东风放纸鸢。”

春和景明,清明前后正是放风筝的时候。北京的各大公园、广场甚至某些有空地的地铁口,都有人一早就将风筝放飞。而这些漂浮的风筝中,必然少不了扎燕风筝,它被称为“北京风筝中最为艳丽的一支”,承载了无数老北京人儿时的回忆。

不过扎燕风筝制作技艺非遗传承人杨利平小时候放的却不是扎燕风筝,而是自制的“屁帘儿”。

“谁家有旧的竹帘子我们把它弄出两根来,完了找张纸。一般也是偷着用纸,这本正中间有铁丝,给它掰开,抻下一张来,糊个屁帘儿就完了。”

杨利平第一次好好研究风筝还是成年后。当时他的单位效益不太好,因此常常在家带孩子。因为家离天坛近,他便带孩子去那里玩。看到总有人在那放风筝,于是他也在市场上买了俩风筝,结果有一个老起不来,这便有经验老道的人过来指导他。从那之后,他就经常去天坛放风筝,一来二去也跟天坛放风筝的人熟了,认识了姚中兴老师。

他在姚中兴那里看到了一个“宝贝”——台湾出版的《南鹞北鸢考工志》,当场就被震撼了,因为他从没见过,一个很普通的风筝竟能画得这么精美。回到家他便跟他爱人说起了这本书,他爱人要了书名、书号,没过几天就将其买了回来。拿到手后,杨利平就照着书中的说明开始临摹着做风筝。

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在天坛碰到了这本书的作者,费保龄老师。于是他就去搭话,一来一去两人就熟了。那是在1996年。

到了2003年,费老师在工美行业协会评选大师,全国工艺美术大师,需要招收徒弟。费老和他打了一声招呼,他便说行,没问题,然后便从单位辞职了。而他,也是费保龄10余位徒弟中唯一提前退休,专职做风筝的那一个。“当时辞了职,便想着一直(把风筝)做下去。”杨利平说道。

但其实,杨利平并没有美术功底。他的本职是一名建筑工人,对绘画一窍不通。于是他便开始临摹,一点点琢磨。刚开始他整宿地画,爱人下午五点出去上夜班,他吃完饭就开始画。到第二天早上爱人从单位回到家里,他还在画。“没感觉时间有多快,一点一点就画过去了。”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一年多,“坐着就想干这个”。因为制作风筝,他的家里时常很乱,因为规整不了,尤其是在刮竹子的过程中,整个空间都很脏、很乱。还好当时他的爱人并没有太多怨言,让他能够心无旁骛地投身于扎燕风筝研究当中。

一入行,便是小二十年。但被问到“收徒”问题时,他却说自己技术还没学到家,谈不上收徒,只是教了不少人。对于越来越多的高楼建起,城市能够放风筝的空间越来越少这一现状,杨利平表示无奈,但他认为,风筝总还是有人放的。现在虽然放风筝的人少了,人们却以另一种形式接纳了风筝——将其作为装饰品摆放在家。

本期“非遗大师系列访谈”将邀请北京扎燕风筝制作技艺非遗传承人杨利平为我们讲述扎燕风筝的特别之处以及它所面临的现状及传承问题。

搜狐文化:扎燕风筝和普通风筝它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杨利平:扎燕风筝以燕为主,在燕子上做文章,把它人格化了。所谓人格化就是把一个很普通的燕子给它做成了家族式,通过不同的比例制作男的、女的、夫妻、娃娃等6种尺寸。再用不同的画法把他们给串起来了,就跟讲故事似的。

为什么是燕子?燕子可以说是南北方的一个纽带。每年开春,燕子肯定要从南方到北京来,

到北京做窝,秋天再返回南方。北京也有着这一得天独厚的条件,所以北京的风筝以燕闻名。

搜狐文化:燕子男女如何区分?

杨利平:通过比例区分。比如肥燕,1:7,它是一正方形,一头两腹一尾根。但是要描述女同志的情况,就不能是正方形,要瘦燕,1:10,一头一腹一尾根。身子如果是两公分,膀子就是20公分了。所以女同志被描成“窈窕淑女”。

瘦燕 受访者供图

同时也可在画法上区分。男同志就是“胸似银瓶气度轩”。在描肥燕的时候,胸这块在画的时候,就像一个瓶子,显得特魁梧。

肥燕 受访者供图

但要做女同志的时候,你理解它的含义后,就能感觉出来,首先头这块,更高。画脸的时候,女同志的长发就能体现出来。还有胸部,她的画法就不像男同志画胸部这一块了,女同志的线条都得勾出来,腰这一块也是往里紧收腰,收起来以后拉长。你一看,这女同志的身材就是苗条,这是瘦燕。

到夫妻这儿了就不一样了,它是1:8的比例。雄的要用什么颜色,雌的要用什么颜色,都很明确地要求了了。雏燕的比例是1:5,刚生出的小孩短胳膊短腿大脑袋。每一个燕子有它独特的设计,在画法上也一样。所以就是说,我得到费保龄老师出的书以后,我的后半生一下就给“吃”进去了。我经常拿起书来,一定要翻翻它,理解它的含义,理解它为什么要画这个图案。比如雏燕要画“出水芙蓉”,为什么?因为“芙蓉”代表娃娃。刚生出来的娃娃属于“出淤泥而不染”,画荷花要出水芙蓉,荷花从泥里出来,从泥里长的东西,到了水面上以后,洁白无瑕。大家非常喜欢这个寓意。

雏燕 受访者供图

搜狐文化:您现在有带徒弟吗?

杨利平:我觉得自己学得还不是那么深,但我教过不少。

文化部老年大学现在就有一个,但是岁数都挺大的,有一个今年也差不多70了,一直在做。学校里头也有学生,但很多人做不了两回,都是一阵。我现在理解,他没那时间,只有你走向社会了,有了一定的时间了,生活有了保障了,你想学这东西,才能学下去。没有这条件你学不了。我学的时候,没考虑过挣钱与否的问题。我爱人挣得多,所以我就是每月真的连钱都没有,一分不挣,我自己辞职,还得自己交保险。可是我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就天天在家这么做,没有任何约束,也没有任何人去管着我。

搜狐文化:感觉其实做风筝这一块,收入确实是个问题。

杨利平:我做一个风筝一周,就是自己手绘的,从一开始的劈竹子、绑架子、打稿到最后活完成。让我卖个二三百块钱,我觉得亏,卖个两三千,顾客又觉得贵,他接受不了。但是还是有很少一部分喜欢上家里头买我的风筝。

搜狐文化:现在好像越来越少的人放风筝了……

杨利平:这不是越来越少,而是没地儿了。我小时候那会儿,出门就是耕地。开春这会地里没有什么可种的,便全是空地。

现在没有了,现在全是高楼。你上哪放呢?你不可能背着风筝,走出几里地去,是不是?现在开春了,清明到了,有的人拿一两个风筝开车去远地方放,你到了远处,人家让不让你放,也是个问题。可以说大家都喜欢玩,但放的地儿少了。

搜狐文化:你们有担忧“人群越来越少”这一问题吗?

杨利平:还是有一部分人玩的,公园里还是有一部分人玩的。风筝还是有市场,但现在的竞争也大,一般玩都是买很便宜的风筝,那种都是行活。现在这东西印好了也挺漂亮的,都是活插的,一插就完了,拿也好拿。我们做的很多是固定版式的,不好拿。

不过这几年的风筝,得到大家认可以后,现在还可以算是一种家居装饰了。原来没有,不可能说谁弄一风筝在家里挂着,都是清明前后放纸鸢,完了放起来一铰,然后风筝就飘了,说这晦气没了,这是一个习俗。现在没了,画完以后,寓意好的一般都是家里挂着的。我现在做的比较多一点的,年轻人比较喜欢的,比如夫妻样,做完以后装一镜框,搁家里摆着。

搜狐文化:您做其他形式的不多,是对扎燕情有独钟还是……

杨利平:喜欢它。我就觉得这东西做不够、画不够,因为它的画法太多了,全是咱们民间传统的吉祥成语:四世同堂,年年有余……

我做的时候也是根据这些给人做的,也都是有意义的,比如功名富贵,事事如意等等。做的这些人家看着也高兴。

参考资料:

「传承·手艺」小时候的那片儿天总有扎燕风筝身影-北京晨报

费保龄:一生挚爱唯风筝-中华网文化

撰文、视频剪辑 | 歪树

拍摄 | 庄钰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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