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第856期】郭进拴|寄往天国的信

          郭进拴,现为河南省报告文学学会平顶山分会会长,平顶山学院客座教授、《文艺界》杂志社社长、总编辑。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已出版《湛河大决战》《磊裕烽火》《洪流滚滚》《美女山,美人河》《六十岁说》《童趣儿》《人间真情》《命运》《我的鳌头》《村魂》《观音菩萨传》《风雨龙潭情》《壮歌风云路》《月是故乡明》《岁月芬芳》《新城美韵》《乡情老更深》等五十六部。多篇作品在《人民文学》《中国作家》《文艺报》发表并获奖。

 郭进拴|寄往天国的信

亲爱的父亲!天堂好吗?

又是清明时节雨纷纷,断肠人在夜雨中,给您写这封信,信里是我几十年来想和你说的话,是我对你深深的思念,不觉泪水把信纸打湿、揉皱。

你生前没有进过学门,可您却有一个很文雅的名字--郭克昌。您一生为儿女甘为孺子牛,带着遗憾,带着伤痛,早早地离开了这个世界,47岁的壮年时期。我想,您在另一个世界,一定有时间读书识字了,经过37年的苦心修学,您一定能读懂我给您写的这封信,37年了,总感觉您却从未离开,我的思念,也从未消减。

记得您从病情恶化,就不会说话,浑身高烧到油尽灯灭,按农村旧俗,断了气的人不能进家门,为了能让您进入新盖的房子里,给你注射一支强心针,可您的眼睛突然有了泪,望着我,似乎想说什么,可什么也没说就走了,小妹只有一岁,只有一岁呀。三岁的弟弟以为您睡着了,就躺在你身边,像平时一样搂您的脖子,我看着幼小的弟的妹,看着一下子沧老的母亲,心都碎了。

出殡那天,家里门框太小,只好用锯锯断了一段,才能抬你出门您。那天,从家门到您停柩的窑门,是为你送行的村人,亲人。行走间,突然下起大雨,和着亲人的泪水流淌。您生前风里来,雨里去,放羊、耕作,积劳成疾,临走还是风雨同行。说起来也真奇怪,当封上最后一锨土,天晴了,又是一个艳阳天,我想,是为你照亮另一个世界的旅途吧。

您是个普通人,一个牧羊人,一个善良人,没做过惊天动地的大事,也没和说动过手。您七岁开始拿鞭放羊,一拿一辈子,是方圆几十里有名的羊把式。也在实践中总结出了放羊的经验,如“春放阳坡夏放巅,秋放阴坡冬溜涧”;“逆风吃草草扎眼,雨天莫放沟塘边”;“冬春草少出坡早,中午最好带干粮;夏秋出坡小晌午,晚上回来喝罢汤”;“出坡弱小头前走,青草嫩芽能先尝。回坡壮大走前头,恋着草儿不慌张”;“冬天要防草冰冻,孕羊吃住胎儿伤。夏秋注意连阴雨,常走湿路羊烂蹄。”您“观羊就能报气象”,您说“天若刮风羊群散,天若下雨羊恋山”等等。其他村羊群的羊病了,请您过去,您不让羊主花钱,也不让羊吃药,而是用随身带的一根钢针一扎,让羊出点黑血就好了。

你为了给弟弟盖房成家,为了还债,为了糊口,白天上山放羊,晚上参加生产队里大跃进,拼命挣工分,队里每年公布工分,您总是第一名。1972年的冬,您累得口吐鲜血,医生诊断是心脏病晚期,只剩三年的寿命,你不顾家人阻拦,不顾病痛,不舍得休息的劳作。1974年春天,您几次昏倒在放羊路上,没力气再拿羊鞭,住进医院,病床上您眼含热泪,双手颤抖着拉住我的手说:“孩子,你是兄弟中的大哥,要听娘的话,照顾好这个家,爹怕是不行了,也没给你们留下啥,对不起孩子们啊……”我的眼泪就更多了,一边点头,一边说了很多宽慰的话……”

曾经,我们到囚您的窑门口,哭天喊地。多少次,隔着辽望口向里望,多么希望你回来的奇迹出现。1982年的春天我终于结婚,特意绕过那个窑洞门口,告知你的在天之灵。

亲爱的父亲,1987年的冬天,爷爷病故。时隔两年奶奶走了,2005年母亲也走了,我把你的灵魂一起,和你的至亲埋葬一起,希望你们在另一个世界团圆,彼此照顾。

多少次,拿起笔,想写写您,可提笔泪先,从哪里写起呢,稿纸在等,一片空白。父亲,多少次,我沿着您曾走的放羊路,到处都能听到关于你点点滴滴的故事。您曾将一个拉煤路过病倒在路旁的外乡人背到家里,请医抓药,端吃端喝,救赎生命的事……,您的故事很多,很小,但我想听。

从此,我让自己变得坚强,没辜负你的重托,高中毕业当了咱生产队的会计。参加工作又转干,到上海复旦大学和北京鲁迅文学院进修,出了几十部书,获过多项奖,加入了中国协会。您的八个子女都已长大成人,我和三个弟弟也都修房盖屋,成家立业,如今,你已是子孙满堂,人丁兴旺。

您虽然没留下一张照片,但你的音容笑貌在子女心中铭刻,每逢清明,为您献上的一束花,那是子女对你说的万语千言。

父亲,我的心情很乱,就写到这里吧,另外告知你,我也是当上爷爷的人了,学你,做一个善良人。

爱你的亲人 敬上

母亲

文/郭进拴

又是母亲节。

我呆坐书房,看着母亲挂在墙上的照片,泪水朦胧中仿佛看见母亲向我走来,叩打我回忆的心门。

我出生在豫西伊川县白沙公社一个叫焦沟的贫穷小山村。母亲共生了12个孩子,4个夭折。男孩中我是大哥。小时候的记忆就是“家徒四壁”和“糠菜半年粮”的日子。家里孩子多,一人一张嘴就是无底洞,因两个哥哥都没成人,母亲就给我起名为进拴,进表示大跃进,也有向前进的意思,拴表示拴住,不能让我再被阎王爷叫走了。

尽管日子艰难,母亲还是给了我所有的宠爱,有吃宴席之事,母亲总把两个姐姐打发一边,带我去。家里有好吃的,总是让我先吃。我从小调皮,让母亲挨了不少骂。记得有一次和一个贫农成份的孩子打架,我把土堆起一个小墓头状,提着他爹的名字哭;他也堆起一个小墓头,提着我娘的名字骂。我说:“大旺,大旺,吃的多了上不去坑。”他骂:“冯银,冯银,狗肺狼心,”骂得正起劲,他爹来了,上前煽了我两耳光,骂道:“你地主羔子还想变天,告诉你,这不是旧社会,现在是我们贫下中农的天下”。母亲知道后直流眼泪。

因为爷爷跟着他舅享过福,被划为地主,可怕的成分呀。其实母亲是贫农,父亲是下中农。因文革中爷爷怕挨批斗,就偷偷跑到洛阳我四叔那里,父亲替爷爷开过几次四类分子会,人家就把我也叫成了“地主羔子”。学校开会,有人专门把我清出会场后,再念文件,我不满十岁也成了“黑五类”。母亲怕我再受委屈,索性把房子卖了,领着我们从伊川迁回了汝州老家,使我们也成了下中农的好成份,这一举措使我想到孟母三迁的良苦用心。

母亲是个缠足女人,没读过一天书。凭着那双小脚、弱小的身躯、布满老茧的双手,跟父亲一起担负着繁重的农务劳作,还要整天为全家人的吃饭穿衣精打细算,而我却没少惹母亲生气。小时候,我曾从家里偷了袋麦子到河边种地玩,被发现,母亲说:“你拿的麦子最少能值5毛钱,买3斤盐,够维持全家两个多月生活,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母亲说话时眼里有泪光闪过,而我那时不懂安慰。

母亲姓冯,叫银,我最早见到这个名字,是在生产队的记工本上,目录上写着母亲的名字,里边记录着她每天、每月的出工情况,以及月小计、季累计、年总计。那时,母亲比有的男劳力挣的工分还多。她白天忙完队里的农活,夜里在煤油灯下纺花、织布,做鞋子、缝新衣,一针一线凝聚着母亲深深的爱。

一九七四年的农历三月十八日,那个撕心揪肠的日子,47岁的父亲与世长辞,离我16岁生日仅有五天。失去父亲的天空塌了,当时小妹才一岁,千斤重担一下子压在母亲柔弱的肩上。母亲的一双小脚春天上山采野菜、树叶,晒干存起来冬天吃;夏天收麦后,就到地里捡麦穗;秋季下地拾坏红薯圪瘩;冬天纺花、织布,想方设法让我们吃饱穿暖。稠饭先让孩儿吃,娘喝稀汤吃剩饭。好衣让给孩儿穿,娘衣补丁连成串。一床破被三十年,养鸡下蛋换油盐。

一九七四年秋季,经贫下中农推荐到临汝镇上高中,我犹豫了,多想留在家里帮助母亲,母亲好像看穿了我的心事说:“孩子,去上学吧,你爹这辈子就吃了不识字的亏,家里还有我。”母亲怕我冻着,连夜缝制了新被褥、黑土布新棉衣和窝窝棉帽。母亲怕我饿着,经常给我送花卷馍和山野菜。有一次母亲天不亮就背着一袋馍往学校送,不小心滑进了路边的水沟里,幸好被人发现母亲才得救。当母亲一瘸一拐地赶到学校时,我还在被窝里。

一九七五年的一个星期天,我回家看见母亲躺在床上,两只脚脖肿得像发糕。原来母亲为生产队割草时,不慎从崖上跌下来,怕影响我学习,竟不让对我说。我望着母亲,放声大哭。母亲却用手给我擦着泪说:“不要紧,歇几天就好了”,后来我一走,她就瘸着腿去挣工分了。

高中毕业,我迷上写作,母亲怕我惹乱子,被打成“反革命”抓去坐牢,一把火烧了我厚厚的稿子,我气的砸烂锅,摔碎碗,气得母亲哭了几天几夜,水米未进……我也从此逃离家乡,到洛阳、郑州等地四处流浪,也发誓作品不发表,一辈子不进家门。一九七九年的一天是个好日子,母亲一次收到两张稿费汇款单,就拿着这两张稿费单到处“炫耀”,她一边让人看,一边说:“俺栓娃子来钱了,俺栓娃子来钱了”,识字的人一看是稿费,纷纷夸赞:“这孩子有志气,发财了,成事了”,从此,母亲天热给我煽扇子、赶蚊子,天冷给我做暖靴,全力支持我写作,省内外报刊上也接连出现了我的名字,母亲心里高兴。

1992年和1997年,我去上海复旦大学和北京鲁迅文学院进修,母亲听说后,让两个弟弟给我筹集学费,缝到自己的内衣口袋里,走了十几里山路,又坐公共汽车到我当时工作的单位,硬是把钱给我,嘱咐的话说了一箩筐。

一九九四年,我成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当时的地方报纸、电台、电视台都发了消息,母亲看了一遍又一遍,还让识字人念报纸给她听,边听边看边流泪,嘴里不停地说着:“我栓娃子可是老不容易啊……”

一九八零年参加工作,先是在临汝镇文化站工作,又于一九八六年调到汝州文联,后调到平顶山市文联工作。母亲每次到我家,总要带些绿豆、芝麻、山野菜之类。走时什么也不要,就要几本我新出的书,回去除送亲朋好友外,还把我书中写的歌谣,剧本中写的唱词,让识字的人教会了当成经念,并经常在一些庙会、节日和一群老太太在一起唱我写的歌谣、唱词。还爱到处宣扬说:“这是俺栓娃子写的”,母亲唱的很好听。

记得八十年代初,因忙于组织镇里的春节文化活动,腊月二十三还没回家,母亲烙了发面火烧,给我留到二十九,我啃着发硬的火烧,两眼热泪盈眶。我调到平顶山后,母亲每年都要跑几百里,给我送自家院子里结的石榴、核桃、苹果,还有母亲种的花生、嫩玉米、红薯和老窝瓜。

母亲信佛,她听说洛阳我四叔邪病在身,需要亲人去把“鬼”引回来,就只身去洛阳“引鬼”,回来得了重病,经检查是癌症。我不信,再带母亲到医院确诊癌症晚期时,我一下子懵了。在医院住到腊月二十三,母亲好像知道自己日子不多了,执意回家过年,母亲就是那个春节期间永远离开我了。

想起母亲的晚年,日子也好过了,就接她来城里住,可是母亲过不惯城里的生活,住几天,就想家、就不舒服。回到村庄,和左邻右舍的老人一起烧烧香,念念经,赶赶庙会,百病皆除。母亲勤俭持家习惯了,70岁那年还坚持承包责任田,经常下地劳作,把给她的零花钱,买成猪娃和羊羔在家里喂养,养大再卖掉换成钱,留着春节给家里的孩子们发压岁钱。

多年以后, 每当我坐在书桌前写作的时候,抬头看到母亲的照片,心中就装满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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