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物肖像写生

说起来也是几年前夏天里的事情了。

那一段听古琴迷得颠三倒四的,便给自己压下任务,要练成三五个琴箫合的曲目,去和古琴配。

吹箫我是瞎摸乱撞,毫无技法、套路可言,仗着过去有吹笛子的功底生搬硬套,弯路就走得多。

所谓“无师自通”,往往就是野路子乱耍的凄凄惨惨戚戚。

琴箫合并非是两种乐器在曲谱上的简单重奏,而要在声韵上相融互助。

有时更像人声的二重唱。

与古琴配,得古琴协会会长刘恒炜老师相助甚多。

她在古琴普及这一块有经验、有耐心,我们又熟识;若是三五次还配不上,她也只把批评当建议说。

凡事由易而难的慢慢走,不心急,遇上的就算不得多大的阻碍。

那一日与刘恒炜约定在东篱合练,未曾想她与周力兄在我们琴箫合的那个时间另有曲折,周力要给她画写生。

令我大为不满的是,琴箫合约在前,刘恒炜却将做肖像模特列为了头等。

我们的练习原定了两个曲目,连一个曲子都没走两个来回,尚未来得及进一步的搭配,就匆匆了事。

他们丢下我一人在琴园,跑东篱画室去了。

略有些郁闷。

我便给自己疏解,心里想也好,画家作画我见过一些,但人物写生却是头一遭见,亦属难得的阅历。

就跑去当个电灯泡,站在旁边静静的看。

周力的人物画作品有些名气,笔墨、勾画、造型、立意皆有较高的造诣。

传统绘画中,人物画最难,而肖像写生尤甚。

它的笔墨特点和西画有本质的不同,强调画家的主观性也就是笔意,画实了则俗,画虚了则很难被对象接受。

古代人物写意大体就那么几个样式,几种类型,习惯于把人物气质面貌归类,将气度拔高。

要用线条简洁而传神的勾勒出特定人物的形貌,可不是简单的事情。

人物画的创作与写生又截然不同。

创作没有“这一个”的受限,在类型上可以任意发挥;写生就是这一个,太似或不似都不讨好。

周力画人由眼睛定位,一勾一划一块墨的呈现,便觉奇异。

东篱村姑在一边“像,真像”的雀跃,叫我喝止住。

你夸一个中国画画家画得像,那就是在骂他俗。

绘画和照相最大的不同,就是画家不局限于对象给你看的那一部分,他要能捕捉到人物没有呈现的内在。

一支画笔,在书写自己心里的他者,这便是“神似”和“灵动”的来由。

若论形似的写实,哪里比得过高明的摄影家?瞬间的神抓,能将对象不易察觉的突兀点擒住;光调、色彩又可以丰富。

但摄影师终究做不到绘画里的那种主观,拍不出对象没有的东西,只能绞尽脑汁的摄取,在角度上大费周章。

小城阿紫艺术团的梁红团长曾经给周力做过模特,如今仍记忆犹新。

她写道:初识周力在三十年前,我被朋友拉去给他和董克文当模特。那时,他俩还是意气风发的煤师院的大学生。在董克文家一楼的阳台上,我站了一下午,周力和董克文画了一下午。

那幅画不知道最后落在谁手里了;而那幅画的模样,我和周力都清晰记得:一个对他们绘画能力颇怀疑的小女孩,有点好奇,也有不耐烦的神情。我们不止一次的遗憾那画的不知去向。

三十年后,周力邀我再去当模特,说要完成他的心愿。我想都没想,一口答应了。

梁红叙述的是一个关于时光和友谊的故事,最终以一幅写生画再续了心愿。

那一幅画,周力画得定是心有波澜,我们看着也感慨万千。

站着的小女孩坐下了,她现在下学校教朗诵,到老年大学担任唱歌讲师,自己又开办“梁红课堂”,文艺声名在小城是风生水起。

周力画刘恒炜,笔墨的畅达自不用说,可就是感觉面目上缺了点啥。

按周力自己的说法,刘老师美艳而凌厉,不敢多正视。心有局促,那画就欠一分神气。

写生毕竟是草图,后期再画,当为精品。

可周力还是把画揉了,说是没抓住魂。

我私下嘱咐刘恒炜,叫她把这幅当前奏,与周老师再约一次。

就给他好好正视,逼他没有退路,出个绝佳作品。

大约是画刘恒炜画得有些遗憾,东篱村姑缠他画,他恶狠狠瞅她几分钟,几笔就出来个神情卖萌的东篱总管来。

他这一幅三笔两划的急就,笔墨更酣畅,将我们熟知的东篱小管家的情态刻写得极其动人。

喜得东篱村姑到处给人看,第一时间就上网发出去。

我笑着开周力兄玩笑:栽树栽歪了,插柳成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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