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未央”的深度解读（1）

“未央”是何意——对“未央”的深度解读（1）赵启英 编（2021年2月5日星期五）近几年来，从影视作品、古风诗词中常常看到或听到“未央”一词。若是在网上专门搜索含有“未央”的古典诗词，那么，含有“未央”的诗句更是难以数尽。似乎在汉语词汇中很难再找到像“未央”这个词，能同时作用人的多个感觉器官。“未央”这个词——给人的听觉：好听；给人的视觉：好看；给人的联想：丰富；给人的情感：温馨；给人的体验：愉悦；给人的祝愿：鼓舞。所以，人们非常喜欢使用“未央”这个词。那么，“未央”究竟有何深意？如何把握和深刻解读“未央”这个概念？是从哲学的、文学的、美学的、文化的、语言的，还是从历史的、礼仪的、情感的、传统的、民族的角度来解读？宋·欧阳修《泷冈阡表》云：“吾耳熟焉，故能详也。”这句话对于“未央”这个词却是相悖的。对许多人来说，却是耳能熟而不能详、只可意会不能言传、既耐人寻味又难以说清。现把网上关于“未央”的多种解读综合如下，以飨有兴趣的读者。一、阅读时经常看到＂未央＂一词，如“雪落花未央”。请问：“未央”是何意？“未央”在中国文化里大有深意。先说“央”字，通俗地说，“央”就是乘风破浪的姐姐们的C位。（C位，2018年度十大网络流行语，即Carry或Center，核心位置的意思。早期在游戏领域一直作为Carry位的意思，指能够在游戏中后期担任主力带领队伍的角色。后来，C位这个词在游戏中应用的越来越广，逐渐转到生活当中。当某一个人在团队中的处于核心位置时，人们便称呼他是Center位，在影视剧或综艺海报中，这个位置也是咖位比较高的人。）实际上，“央”本来是中国先民对测度天地、日月走到中天位置的一种表达。日月走到了天空的C位，就是“央”，走到C位之前，就是“未央”。对“央”、“未央”的思维认知，直接触及中华文明的根本。中西文明最大的区别，是西方文明无根，以人为虚幻的神为锚，中华文明有根，我们的根在天地宇宙。圣人以天地为锚，仰观日月星辰，俯察地理人间，贯通天地人，讲究天人合一，德合天地。对天道天象的测度、洞察与行动能力，是中华文明的根本。所以《阴符经》里说：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亦。既然以天地为锚，那么就要推天象以明人事。最大的天象，当然是阴阳相推了。而这个C位，在天象里是什么呢？日上中天，是一个白昼之中的C位，阳之极，刹那之后，阴气渐涨而阳气渐消；夜至中天，是一个夜晚之中的C位，阴之极，刹那之后，阳气渐涨而阴气渐消；夏至，一年之中的阳气涨到极致，冬至，一年之中的阴气涨到极致；至，C位，极也，到达了极点，刹那之后，阳极则阴生，阴极则阳生。怎样指导人事，只要参考天道运行，就是一件既简单又明确的事情。太阳不能停在中天不动，否则天地停止运行，岂不是要崩溃了？所以对人而言，要“不住”，要“功遂身退天之道也”。天地气运行至C位，刹那而已，“飘风不终朝，骤雨不终日……天地尚不能久，而况于人乎”。所以人啊，即便再迷恋那个C位，也要明白那不过是自然发生的一个瞬间罢了。天地气运一旦到了C位顶峰，刹那之后涨消互换，所以“飞龙在天”紧接着“亢龙有悔”，于人生而言，上坡路好过下坡路，到达顶峰之前总是更美好一些，哪怕攀登得辛苦些。我国古代社会，长期站C位的是天子。影视剧里皇帝一开口，就是孤如何如何，寡人如何如何。如《道德经》所言：“人之所恶，唯孤寡不谷，而王公以为称”。坐拥天下的皇帝，自称孤寡之人，几千年来莫不如此，帝王们为啥对C位有如此深刻的领悟，可不仅仅是自谦。多年前结识一位朋友，喜欢写抒情散文的女同学，抒情文写多了，就要起一个美美的笔名，像爱玲、安妮这种，粉丝们就很有美女作家的联想。《诗经》里有“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宛在水中央，因此名曰“宛央”。其实我非常想和她说，这名字美则美矣，却是一种孤零零飘渺虚幻的美，对她的另一项事业拓展，找男人成家过日子，特别的不吉利。在古字里，央字和遭殃的殃，是通用的，到唐朝后期，央殃二字才分开使用。殃，歹+央，歹，残骨也，恶劣之意，因此行凶作恶之人被称歹徒。虽然乘风破浪的姐姐们都喜欢争C位，中国文化却很直白地告诉她们，总站在C位是不好的。对宛央同学来说，总站在水中央也是不好的，时间长了，就把爱情婚姻站成了一门玄学，求之不得，辗转反侧。既然天象走到“央”这个C位，意味着物壮则老，象征着盛衰更替，那么就由此生出了尚未到达C位顶峰，“未央”二字的美妙意境：无论经过多少年，国运连中天还没到，离尽头更遥远，长长久久无穷尽啊——未央宫。皇后青春美丽、健康快乐，无论再过多久，这快乐与美丽永远没有极致——皇后长乐未央。腊月里洁白的雪花飘落，梅花开始绽放，寒风虽凌冽，却越发灿烂——雪落花未央。今夜愁绪满怀，分秒如年，感觉时间已经过去了很久，抬头看看夜空，原来——夜未央。道之大，无边无际，超越时空——荒兮未央。中华民族，是一个诗意栖居的民族，思想无尽深邃，格局无尽辽阔，亦有深沉的忧患意识。我们的目标自然是星辰大海，这一切，从几千年前先民们观测宇宙天地时，便是如此了。二、在中国文化中，“未央”是个古老而且出现频率很高的词汇。比如汉朝皇帝所居住的宫殿，叫做“未央宫”——甚至在修辞上，未央宫时常成为汉宫的别称。并且，汉代宫人向皇帝、太后等人请安的时候，也会说“皇帝、太后长乐未央”。魏文帝曹丕在《燕歌行》里，也有过使用未央这个词汇：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甚至很多当代文艺作品中，因为有了“未央”这样的字样，而显得高雅：比如《锦绣未央》。那么，“未央”到底代表什么?出处在哪里?中国文学的根，要从东周时代，百家争鸣的时代算起。之前的夏朝太过缥缈，商朝和西周留下来的文献太少，因此，很多词汇的词源，需要从东周时代来寻找根源。在先秦文献中，最早出现“未央”这个词汇的著作，有三处。第一处，是《诗经》中的《小雅》：夜如何其？夜未央。在这里，未央，指的是没有过半。在这里，以“央”来代表一半，因此引申意义上，可以理解为“中心”，因此从这个角度来说，不难理解“中央”这个词的含义。而如果将时间概念置换为空间，那么，时间上未央代表没有过半，套用在空间上，未央则可以代表为不远。因此，未央还具备不远的含义。第二处，是出自《楚辞》。在中国文学史上，《诗经》和《楚辞》齐名被视为中国诗歌甚至中国文学的根本。在《楚辞》里面，也可以找到“未央”这个词，比如：及年岁之未晏兮，时亦犹其未央。在这里，未央，指的是没有完结。汉高祖本是楚人，汉初功臣皆为丰沛子弟，受楚文化影响较深，一般认为，西汉初年的未央宫，是汉高祖时代所修建。将这座宫殿命名为“未央宫”，其意义，很可能是取“汉朝国运、汉家天下没有尽头”的含义，算是古代帝王对自己国运的一种期盼和祝福。第三处，出自《老子》。《老子》虽然名义上是道家始祖老子所做，但一般认为，是战国后期的道家子弟，经过整理老子的学说，加以修订而来。在后世，道家思想成为中国文化的重要根源之一，其影响力仅次于儒家，《老子》中的很多典故，也时常被后世文人所采用。《老子》中，有这样一句话：人之所畏，不可不畏。荒兮其未央哉!在这里，未央，代表无穷无尽、无边无际。因此，汉代宫人为太后请安，用“长乐未央”，在这里，未央，代表无边无际、无穷无尽的祝福。

三、“未央”是汉文化的一个典型元素。我们阅读时常常见到“未央”这个词。如“雪落花未央”。请问：未央是何意？“未央”这个词可是古风的宠词，在很多新古风作品中都可以看到，因为这是实打实的汉代文化。汉代兴建了未央宫，在后世文人的诗词歌赋中，特别是把汉朝当做偶像的唐朝，言必“汉皇”、“汉宫”、“长乐”、“未央”。其实“长乐未央”是汉代常见的吉祥语，就连汉代建筑物檐头的瓦当，都有“长乐未央”四字。“未央”二字从汉到唐，从问候语进化成文艺创作的固有意象，在盛唐飞歌中大放异彩。到今天就更不用说了，承载了民族历史的汉唐风韵，“未央”二字既显得古老又有韵味，自然是古风爱好者们最喜欢使用的词汇之一。那么“未央”到底是什么意思呢？“未”字倒是简单，就是“没有、不”的意思，和我们今天的理解是一致的，如“未来”，“未必”，这个“未”字的意思并没有变化。关键是这个“央”字，到底作何解释，和“没有”、“不”、“未”字连在一起又做何解？“央”字是个会意字，但是会的什么意呢？有几种说法。一种说是门里面站了个人，有中间的意思，引申出来的词汇有“中央”。另一种就说是一个人戴了个类似于木枷的刑具，就是这人犯了事了，或者说要“遭殃”了，所以实际上“央”是“殃”的古字。这个说起来是有些道理的，在马王堆帛书《老子甲》有：“毋道（遗）身央”；张家山汉墓竹简《盖庐》：“害之有央。”都是这个意思。同时由于人顶着枷，确实就是保持在正中间的位置，所以也引申出“中央”的意思。再则因为犯了罪，戴了刑具，所以要求人，引申出“央求”这个词语。而且一般这都是重刑犯，很可能就处死了，这个字又代表了生命的终结。这种说法基本上就囊括了“央”字成词的几个不同意思来源，要比门里面站个人更靠谱。那么“未央”是什么意思呢？根据这几个意思套上去就得了。（1）未到中点。如果“央”理解为“中央”——中点，那么“未央”就是还没达到这个分界线的意思。《小雅·庭燎》：“夜如何其？夜未央，庭燎之光。君子至止，鸾声将将。”“夜未央”就是没到半夜，没到十二点，还早着呢，那就还看会书，批点奏章吧，谁知道一不注意就听到早朝大臣们车马的銮铃声音了。这是写大王勤奋啊，一夜没睡，通宵勤于政事。（2）无病无灾。如果把“央”理解为“殃”，那么“未央”自然就是“无殃”了。这个用在汉代的祝贺语“长乐未央”中是可以的，意思是，一直很快乐，无病无灾，平安健康。不过我们今天好像一般不这么理解。（3）没有尽头。“央”代表了尽头，“未央”不就是没有尽头。所以“长乐未央”又可以解释称“长久的快乐永远不会停止”。这种释义很符合老百姓对皇家贵族夜夜笙歌的想象，所以也是最常见的理解。《汉书·礼乐志》：“灵殷殷，烂扬光。延寿命，永未央。”就是这个意思，延长寿命，永远都不停止。（4）不久以后。而央作为中点、终止点，“未央”又可以理解为“不长久”、“没多久”，这就体现出汉字语言的神妙之处了，这完全和前面的意思相反了嘛。所以汉字难学，就难学在这里，有很多理解是必须连接上下文和当时说话情况与个人状态来决定的。《素问·四气调神大论》：“贼风数至，暴雨数起，天地四时不相保，与道相失，则未央绝灭。” 王冰 注：“央，久也，远也。”因为不合道，所以没多久就灭绝了。这就不能说是“无尽地灭绝”、倒是可以理解为还没到达鼎盛时期就灭绝了。因为“央”是中点，就好像一天的午时和子时，属于阳气或阴气最旺盛的时刻，也就是“起承转合”中达到转之前的顶点。而在这个顶点之前就灭绝了——也就是方兴未艾，突然垮掉的意思，所以这里“未央”是理解成为“没多久”。顺便说一下，“艾”也是停止的意思，所以《小雅·庭燎》第二句就是：“夜如何其？夜未艾，庭燎晣晣。君子至止，鸾声哕哕。”意思也差不多。今天我们大多数人都是选择最合逻辑，影视作品中传得最广的“没有止境”的意思来理解。不过题主提到的“雪落花未央”中的“花未央”是第一个“未到中点”，即没有到达顶点的意思，即花儿还没有开得灿烂。雪儿落下来了，花儿盛开还没到最盛的时刻。这句话好像逻辑有问题，要不就是窦娥的六月飞雪，要不就是倒春寒，要不就是武则天下了圣旨要牡丹开放。反正一般情况下，下雪的时候，是谈不上“花未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