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画遍雄浑意,翰墨书尽豪放情(上)
中国诗学史上有一名篇——《二十四诗品》,这是一篇浓缩唐宋以来中国艺术审美特性的诗文,它以二十四首诗写成,既论诗、又不限于诗,更多是对文人艺术境界的讨论,可以说是一部古人所写的“美学概论”。
《二十四诗品》的首品题为“雄浑”:
大用外腓,真体内充。反虚入浑,积健为雄。具备万物,横绝太空。荒荒游云,寥寥长风。超以象外,得其环中。持之非强,来之无穷。
华美的文辞涌现在外,真切的内容充实其中。返回虚静,才能达到浑然之境,蓄积正气,笔力方可显出豪雄。包罗万物的气势,横贯浩渺的太空。像苍茫滚动的飞云,又像浩荡翻腾的长风。超越生活的表面描写,掌握作品的核心内容。追求雄浑,不可勉强拼凑,自然得来,就会意味无穷。
“雄浑”是二十四品中最重要的一品,是建立在老庄“自然之道”基础上的一种美。之所以放在二十四品之首,讲的是一种合乎自然本体的美,也是中国艺术创作的最理想境界。
雄浑的落脚点是“浑”,源自老庄哲学强调的浑然与万物同体的境界,将自我与世界融为一体,方能追求到酣畅淋漓的生命状态、至真至美的人生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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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滑动欣赏作品
吴传麟 书法
《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
69x138cm 2006年
宠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此句正是源于道家物我两忘的思想。融入世界中看世界,放下一切执念和分别心,世界与我为一体,视宠辱如花开花落般平常,视去留如云卷云舒般变幻。
唐柳宗元的《江雪》是一首童叟皆知的诗:
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
▲ 左右滑动欣赏作品陈梗桥 书法《江雪》34x69cm
从这首小诗读出的正是自与世界浑然的哲学智慧。寂寥的山林中,渔翁自钓寒江雪。空灵的境界、淡远的感觉,在无声中荡涤着人的心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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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滑动欣赏作品
杨占伟 国画 绢本设色
《独钓寒江雪》
27x25cm 2020年
雄浑是一种力,但与雄健、壮美都不一样,是一种含蓄之力,一种道家所说的返归虚静之心的力量。杜甫七律中的代表作《九日蓝田崔氏庄》,正是这样的一种表达:
老去悲秋强自宽,兴来今日尽君欢。
羞将短发还吹帽,笑倩旁人为正冠。
蓝水远从千涧落,玉山高并两峰寒。
明年此会知谁健?醉把茱萸仔细看。
人老了,面对悲凉的秋色,只好勉强宽慰自己了。今日我的兴致来了,要和大家尽情欢乐。惭愧的是我的头发稀短怕帽子被风吹落,因此笑请旁人把帽子正一正。
前两句把诗人内心悲凉而又强颜欢笑的心境淋漓尽致地表达了出来。说是“笑倩”,实是强颜欢笑,骨子里透出一缕伤感、悲凉的意绪。
接下来的两句本应写叹老悲秋,诗人却猛然推开一层,笔势陡起。蓝水远来,千涧奔泻,玉山高耸,两峰并峙。山高水险,气象峥嵘,令诗人只能仰视,让他感到振奋。豪壮中带几分悲凉,杨万里评杜甫此句“雄杰挺拔,唤起一篇精神,自非笔力拔山,不至于此”。
▲ 左右滑动欣赏作品苏彦斌 国画 纸本设色《青山绿水去无声》70x138cm 2020年
尾句看似平淡,实则饱含深意。当诗人抬头仰望秋山秋水如此壮观,低头再一想人事难料。所以他趁着几分醉意,手把着茱萸仔细端详:“茱萸呀茱萸,明年此际,还有几人健在,佩带着你再来聚会呢?”一个问句,表现出诗人沉重的心情和深广的忧伤,含有无限悲天悯人的深意和力量。
这首诗跌宕腾挪,酣畅淋漓,诗人满腹忧情,却以壮语写出,雄浑之意正在此,雄奇博大而又含蓄内敛。真可谓,少时不懂杜少陵,读懂已是不惑年。
在艺术作品中,追求雄浑还要求气韵生动,体现出一种活泼泼的生命追求。“荒荒油云,寥寥长风”正是天地间的一种真气,一种生生不息的情怀。对比西方绘画的具象传统,中国绘画有“重气韵而轻位置”的传统,强调的是一种虚化的美感,一种超越于形式之外的活泼韵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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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滑动欣赏作品
赵富平 国画 纸本设色
《江南之韵》
67x67cm 2020年
清人何绍基说:“氤氲”二字最得中国艺术之韵。氤氲指烟云弥漫的样子。除烟云本身外,氤氲更强调的是一种气韵淋漓、鲜活的生命感,在迷蒙中回到生命的原初。
▲ 左右滑动欣赏作品徐浩 中国画 纸本设色《漓江雾霭》69x69cm 2015年
中国绘画还讲究生动,中国古代美学常以“活泼泼的”来解释气韵,固定的外在只是形,形没有气,就没有灵动,中国艺术强调表现出世界的“活色生香”,表现活的世界、动的世界。
对比西方,死亡是西方绘画里的重要题材,像英国著名画家约瑟夫·透纳(Joseph Mallord William Turner)创作的基本主题就是死亡,例如海难、雪崩、静物死野鸡等写实题材,这在中国画中是无法想象的。
中国人爱画山水、花鸟。画山水定是和风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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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滑动欣赏作品
李香菊 国画 纸本设色
《山水清音》
67x45cm 2020年
画花鸟,定是鸟语花香。
▲ 左右滑动欣赏作品辛恒 中国画 纸本设色《桃实千岁图》52x99cm 2019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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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滑动欣赏作品
刘亚军 中国画 纸本设色
《凌波仙子》
70x47cm 2020年
还带有各种祥瑞的祝福,例如长寿、得子。这些都表达了对大自然的热爱和天人合一的文化理想。
▲ 左右滑动欣赏作品葛桂林 中国画 纸本设色《大寿》69x69cm 202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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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滑动欣赏作品
田子昌 中国画 纸本设色
《鸿运蓬勃》
58x58cm
即使是画残荷枯木,也是表现其涅槃重生之意。正如下图的胡杨,生而千年不死,死而千年不倒,倒而千年不烂。生生不息,欣欣向荣,这些都是气韵生动的要求。
▲ 左右滑动欣赏作品梁雄德 中国画 纸本设色《大漠胡杨》50x50cm
雄浑的气韵是一种生命意义的传达,它虽有赖于形,但专注于形则不可得,因此需要以生命去体验。董其昌说“气韵不可学,此生而知之,自然天授。然亦有学得处,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胸中脱去尘浊,自然丘壑内营。成立郛郭,随手写去,皆为山水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