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中散记:洗澡

九十年代初有一本很火的电视剧《十六岁的花季》,里头有一场韩小乐误闯女浴室的戏,令人印象深刻。但是在八十年代的浠水上高中,可没有浴室,更没有供热水洗澡的待遇。洗澡是各高中住校生共同的大问题。

1988年我离开团陂高中时,男生宿舍的一角开辟了一个露天淋浴场所,有冷水供应,局部地解决了春夏秋季的洗澡问题。

到三中后,洗澡又成了问题:校园小,城关地区用水紧张,别说淋浴,擦身子的水都不敢太奢侈。不过,校园周边厂子多,一到周末,从三中流出来的学生人群,就各自找门路,去有浴室的厂里洗澡了。

离学校最近的毛巾厂,是三中学生洗澡的首选地。但是我们复读那一年,毛巾厂的接待能力明显吃紧:洗澡票从五分涨到两毛了,想通过涨价来控制一下人数,依然不堪重负。我跟着老表裴知富去毛巾厂洗过一次,感觉很不好。男浴室里仅有三个莲蓬头,它们似乎很不情愿地在那儿滴滴答答,每个龙头下候着至少三个赤条条的大小伙子,没人敢把身上打满肥皂,生怕洗到一半没水了。于是你刚洗罢头,他凑过来淋后背,第三个刚搓完大腿正等着水冲。胆战心惊地洗完了,依然觉得身上没洗干净,总有地方还在闹痒痒。

听三中的土著同学讲:原来到毛巾厂洗澡很从容的,五分钱洗一回像剐猪毛一般彻底!听那口气,是我们这些洗巴团来的复读生“破坏了生态”。

毛巾厂洗澡太热门了,得换地方了。刚好团高校友陆文达同学高中毕业后就在三中旁边的锅炉厂上班,他新近还当上了团干;于是仗着陆同学的关系,我和同为团高校友的杨盼同学又去陆文达的锅炉厂蹭澡。可怜的锅炉厂太小,周末没几个职工留在单位里洗澡的,所以它们的浴室一年里头也开不了几回灶,到冬天干脆停火,想蹭澡也没有机会了。

还是住在县城里的同学消息灵,他们说新大桥头的氮肥厂是县城里效益最好的厂子,那里的职工天天洗了澡才下班,而周末他们员工洗澡的人不多,是学生洗澡的好时机!我和杨盼也去过氮肥厂两次,感觉那场景比毛巾厂阔气多了:门卫明明知道我们是来洗澡的学生,只是口头上说“五分钱一次,洗完再交钱也可以”,并没有真的伸手收我们的钱。氮肥厂的浴室宽大气派多了,偌大一间房子隔成七八个区域,每个区域里一根弯管恣肆汪洋地吐着热水——并没有装莲蓬头哦,那水流真足啊,那水温真舒服啊!洗完澡顺便把衣服丢在脚底下踩了又踩,心满意足地收拾妥当,仔细一看,发现来洗澡的不光氮肥厂的职工少,就连三中的学生也不多。难怪那门卫收钱的热情不高啊:一人收你五分钱,来十个也才收到五毛钱,谁愿意为了五毛钱在门口候你半天呢?连门卫都如此豪气冲天,氮肥厂果然是当年浠水县级企业里的“那摩温”!

但是在氮肥厂洗过两次澡以后,我也不想去了。从三中到新大桥接近两里地,氮肥厂看似就在新大桥边,从桥头到厂里再曲里拐弯找到澡堂子,也不下一里地——为了洗个澡,来回要跑个五六里地呢,若是洗完澡要赶学校的晚餐和自习的话,刚洗完澡又赶出一身汗来;而且从丽文大道出来往三中方向正在浠散公路上,去散花和黄石方向的大货车就在这条路上撒着欢儿地跑,扬尘滚滚,刚刚洗了澡的清爽人,经不起大货车撒野,回到三中时一个个又被还原成了灰头土脸的“赖噻包”了。

得,还是毛巾厂吧!别看他们的水温只是尿热,别看他们的滴水管像患了前列腺炎,但是这里离学校近啊,洗了澡回到学校,头发上的洗发水味儿和肌肤上的香皂气息跟着脚步挥洒一路,好闻又清新。

但是我坚决不去毛巾厂。因为我有地方去洗澡了。

一是浠水粮食局的大本营土门仓库里,有我的两个团高的老同学在。他们是小春和红兵,他们高中毕业后先在粮校里经过了专业培训,成了浠水粮食仓库里的青年骨干。他们俩在土门住的集体宿舍,有淋浴房。出三中往新大桥过来,向左是氮肥厂,往右是土门仓库。去氮肥厂洗澡就是洗澡,到土门仓库洗澡,还能在老同学的食堂里蹭一顿晚饭吃。吃完饭,还可以再打个小盹,等浠散公路上跑的货车稀疏了、消停了,再回学校赶一节晚自习,快意的不得了。

二是浠兰公路边的叶湖山那个村子里,有我伯父刘寿坤老师的家。伯父家里平日里只有伯母朱妈妈在,伯父在下面中学里教书,周末才回来。伯父的小儿子我的堂弟那年已经在武汉上大学,所以周末我去伯父家洗澡,一定会被伯父留下吃晚饭的。刚开始我还是有点拘谨,怕打扰了伯父和朱妈休息。有一次我洗完澡,朱妈顺手拿了我换下的衣服去洗,还关照我:“俭嘞,洗完澡先喝口温茶,再开饭哈!”她居然唤我的名字为“俭嘞”,那是他们的小儿子我的堂弟的称谓!我明白了,伯父和朱妈是把我当做他们的儿子啦!

所以在三中复读的那个冬天,我几乎每周都有热水澡洗,单周在土门的同学那里,双周在叶湖山的伯父家里。洗澡,于别人而言是发愁的事情,对我来说,是幸福的期盼。

浓浓的友情和亲情萦绕着我,温暖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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