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人异事——老棺材

老棺材

                                                    刘述涛

老棺材，三个字，要看人用什么语气来哇，要是惹火自己的是一位老人，满腔的怒火正找不到地方发泄，那么肯定是话冇好话，吐口而出的“老棺材”三个字就带有几分不怀好意，并有诅咒的意思。而要是同一位老人十分熟悉，而且老在一起打哑哇，啪口水，那么“老棺材”，三个字，就多了几分亲切。

显然，能被一县人喊成“老棺材”的龙师傅，就属于第二种，是人们对于龙师傅的一种爱称。多少人同龙师傅熟，一见面，一张嘴就是“老棺材，你还冇死？留在世上会恰绝禾种哟。”龙师傅就笑着说，阎王爷还没有喊我去，那怎么办？还自己送去，送去，没到日子，阎王爷也不收啦。

要说，龙师傅还真的老了，都八十了，但还硬硬朗朗，能喝得下一斤白酒，还能抡起一把十五斤重的斧头，还能一个人抱起一块大板做棺材。在龙泉县水南上街的龙屋里，做棺材那是传了不知多少代人才到龙师傅手里，龙师傅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过多少副寿木，这才拥有了“老棺材”这么一个称号。

龙泉县的人，过了六十，就要给自己准备一副寿木，老话讲，六十冇付木，底气都不足。是个人就得死，只是不知早迟。寿木，就成为一个人到那边的另一个家。自然，做寿木的材料就非常讲究，好的用几百年长成大树的金丝楠木、柏木，黄檀木，差一点的也用红心杉木，杉木。最差的，那就用“短板仔”拼凑成的棺材，那是埋短命鬼的。龙泉人的嘴巴毒，爱骂人“短板仔埋你。”除了短板仔，还有更差的，那就是在人间走了一遭，到最后一床烂席一包，就埋进了土中。龙泉人又会骂，“烂席包你！”这样的骂人的话，都是说人活一世，没有好的结果，没有修到好的回头路。

老棺材常说，一个人修到了好的回头路，有福之人，才能睡上他亲手打的棺材。

老棺材之所以这么说，一是他从来不做短板拼的寿木，二是他做寿木，特别用心讲究。每造寿木之前，老棺材都要提前沐浴净身，并不食肉食荤腥。点烛燃香，敬棺入定，男人用寿，女人用福。老棺材说，谁的寿木，天有定数。

也有人不相信老棺材的话，认为老棺材那是忽悠人。有一天，老棺材正在店门口同人啪口水，忽然就停下来说，别着声，有人来号记寿木了。有人说老棺材唬人。老棺材走进店里，指着一副有“福”字的寿木说，等一下，就会有人来买这副寿木。还真是这样，没过一会儿，两个人就拉着一辆板车就来到老棺材的店门口，挑起寿木来。老棺材说，你家走的是位女的吧。来人点头说，是我家二婶去了。最后，挑来选去，就是老棺材说过的这副寿木。

来买去棺木的人，还交待好老棺材后天晚上去落子孙钉，也就是将三颗钉子钉进棺木。这世上，从来只有乱恰，没有乱做。同样，落子孙钉，也是没有乱落的。男的是左二右一，女的是右二左一。不能有错，错了就会出大事，过身的人家就难以阴顺阳安。

到了那天晚上，入大殓，老棺材依着时辰来到了买他寿木的人家。先问过东道，一切都放好了，看好了？当东道点头答应后。老棺材高举起子孙钉，手拿乾坤锤，嘴里高声念道，“日出东方，地老天荒，一锤定江山，二锤定福贵，三锤子孙长，呜乎哀哉，福寿绵长……当三枚子孙钉全部落入棺木之中，他拿起主人送他的小公鸡，头也不回往家中走。等到快到店门口的时候，老棺材拿出早就准备好了纸钱蜡烛香，燃起纸钱，点着香火，嘴里念念叨叨，阴归阴，阳归阳，世上的苦甜各自尝……

老棺材曾经为自己准备了一副上好的红樟木寿木，每块板都是整块八寸厚的板。老棺材心里想，老伴走得早，没遇上好时代，那时家里也没有钱，没给她准备好的寿木。自己这辈子吃了那么多的苦，为他人准备了多少寿木，也应该拥有一副好木。哪知道，人算不如天算，岳母在过身之前，到老棺材的棺材店，看来看去，最后说看中了老棺材为自己准备的那副寿木，老棺材一开始说，这是男式的寿木，你没看到一个明晃晃的“寿“字。你要，我给你打过一副。哪知岳母却说，你不舍得就明哇。我就看上了这副寿木，威武！躺在里面顺气。

岳母走的那天，小舅子来拉寿木，老棺材指着为自己准备的那副寿木说，拉去吧。小舅子还说，你还听她的，这明明是副男人的寿木，你让老娘躺在里面合适？老棺材说，她昨晚都来做了记号，你还敢骗她？小舅子不信，打开寿木，一个女人的脚印就在眼前。老棺材说，命里该她的，就是她的。

从此，老棺材不再为自己准备寿木，同儿子说，哪天死了，就棺材店里随便拿副寿木埋就是。

哪知道，才没过几年，全省兴起殡葬改革，谁的寿木都要上交。别的老人听到消息，吃不下饭，睡不安稳觉，还有一些老人干脆睡到自己的寿木里面，说要搬寿木，就连人一起搬走。唯有老棺材，一点也不生气，该吃吃，该睡睡。有的人骂他，没有了寿木生意，你老棺材还做棺材？老棺材却开心的笑了，说，你没听人早就在骂，到时冇棺材埋你！

原来，这就是个冇棺材埋的时代，人人也都冇棺材了。

（本故事纯属虚构，千万不要对号入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