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汉最黑暗的故事,一位国家功臣,被皇帝骗到东市腰斩

来源 | 头条号脑洞历史观

公元前154年的正月二十九日,大汉的御史大夫晁错穿上朝服,整理好衣冠,准备朝见天子。

门外,是等待他的中尉陈嘉。

皇帝亲自派中尉前来迎接,必然有重大的事情。而此时,最大的事情莫过起兵为乱的七国藩王。

也许皇帝还在摇摆不定,所以特别召见自己,以便做出最后的定夺。

在皇帝摇摆的时候,总是需要自己的意见,今天亦会是如此。

晁错迈出家门。

马车在出街道后,拐了一个弯,直接开到了长安的东市。晁错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拉下马车,随后,中尉陈嘉宣读了他的罪状:罪臣晁错,不称陛下德信,欲疏群臣百姓,又欲以城邑予吴,亡臣子礼,大逆无道。错当要斩,父母妻子同产无少长皆弃市!

汉文帝前十五年(前165年),汉文帝为了选拔人才,搞了一次大考试,汉文帝亲自出题,让大家谈谈对建议大汉帝国有什么好的建议。

在这场考试中,晁错名列第一。

晁错,颍川人,青年时期顺风顺水,少年时学习法家,以文学特长进入汉朝礼仪机构太常寺工作,官居太常掌故。

很快,他就获得了一个学习机会。

当年秦始皇焚书坑儒,很多书籍都失传。秦朝有一位博士叫伏生,他在家中的墙壁里隐藏了一套《尚书》。

汉文帝时期,晁错被指定为官派学员,到伏生那里学习《尚书》,等于是非物质文化传承人。

学成归来,晁错的感觉不一般,毕竟受过名师指点,学过绝世经书,淡吐的档次一下上来了,很快就引起了上级领导部门的重视 ,被汉文帝送到儿子刘启那里上班。官居太子家令,相当于太子的老师。

史书记载,因为善于出计,深受刘启喜欢,人称智囊。

司马迁在《史记》中记录了他的另一个特点:峭直刻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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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为太子家令,晁错“峭直刻深”的特点终于显露出来了。

除了干好太子家教这份工作,还特别喜欢写研究报告,给汉文帝提各种大汉改造意见,比如建议汉文帝对匈奴人不要太客气,咱选良将精兵,怼他。

汉文帝看了一下,点名表扬了一下晁错。

接下来,接下来就没有了。

汉文帝对这个主动出击的方案是点赞不行动。

过了两天,晁错又提了一个建议,大汉的法令过了这么久了,已经不合时宜了,是不是可以改一下?

同样,汉文帝又点了一个赞,随后删除了他的帖子。

晁错没有放弃,过一段时间,又琢磨出一个东西:那些诸侯是时候该削一削了。

汉文帝依然给他一个红心,然后拉黑了他的建议。

搞得久了,晁错也有点不服气,要是我提的建议不行,你就直说啊,你一直说行,又不按我说的做,这是几个意思呢?

一冲动,晁错给汉文帝打了一个报告,里面有一句话:狂夫之言,而明主择焉。

看上去,晁错是在谦虚,表示自己的意见是狂夫之言,但实际上却在暗示,自己的意见行不行,就看领导明不明吧。

连皇帝都敢叫板,可见晁错确实有点狂。因为这个,他在当太子家令这个冷门职务时,就得罪了一大批人,他在朝中几乎没有什么朋友。这其中,有一位跟他意见最大的,就是汉文帝相当器重的大臣袁盎。

这两人不知道闹了什么意见,反正达到了水火不相容的地步,两人同朝为官多年,没有说过一句话,两人只要看到这个地方有另一个人的存在,立马掉头就走,绝对的有你没我,有我没你。

汉文帝是好说话的,他当然听出了晁错的弦外之音,但他没有打击晁错,而是很诚恳的写了一封回信,表示部下提的意见没有狂不狂的,大家可以随便提意见,我不会区分什么是狂的,什么是不狂。真正有区别的是做决策的人是否英明。如果我做决策不英明,那就是国家的祸患了。

言下之意,你再狂,也得经过我这一关,你再狂,能狂出我的手心?

方案你随便提,决策我做,责任我负。

晁错有才,汉文帝是知道的,但是,像这样的年轻人,一定要磨磨性子,不然迟早要闯出大祸。

可惜,汉文帝没多少功夫来磨他了,去世之后,晁错这位被他压了五百年的孙猴子终于蹦了出来。

汉景帝继位后,立刻把晁错提拔为内史,每天跟他讨论国家大事,越听越觉得晁错有才啊,你说得都对,我马上照办。

晁错官升得快,活也得干利落,为了对得起皇帝开的这份工资,晁错很快提了一个大方案:削藩。

削藩这件事情贯穿了半个西汉,其实这个事情刘邦在干,吕后在干,汉文帝也在干,但都干得小心翼翼,生怕步子迈得太大,容易扯到不该扯的东西。

晁错觉得过了这么多年,再这么小心有点赶不上大汉帝国快速发展的形势,建议汉景帝加快步仗,大干三年大变样。

而晁错给的理由简单又粗暴:今削之亦反,不削亦反。削之,其反亟,祸小;不削,反迟,祸大。

你削他们,他们会反,不削他们,他们也会反。削了,他们不过现在反,准备不充分,反而祸害少。稍迟了,他们有准备了,反而不好处理。所以,千言万语换成一个字:削!

这个理由太简单太粗暴,听起来甚至不像是正儿八经讨论国家大事的态度。但是,却起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当年贾谊给汉文帝提过无数次削藩的意思,晁错也提过,但基本上都是被领导打了回来,表示你们提的这个意见很好,我们再商量商量,一商量就没了消息。

直到晁错提出这个削亦反,不削亦反的理由后,汉景帝脑子一热,终于拍板:削他丫的。

楚王来长安拜码子,晁错报告,薄太后去世那一年,这家伙在自己家里搞娱乐活动,与女孩睡觉了,请诛之!

我就不知道,人家楚王在家里跟谁睡觉,晁错是怎么知道的。

汉景帝没有杀楚王,但用这个借口把人家的东海郡给削了。

没过多久,又抓住赵王的一个鞭子,把人家的常山郡给没收了。

又过一会,发现胶西王在买卖官爵时搞了暗箱操作,把人家六个县给削了。

削完这些二线诸侯,终于削到硬骨头了:吴王。

事实上,朝中还在讨论怎么削吴王时,吴王就已经要反了。

说实话,晁错说的削之反之,不削亦反,不是指别人,就是指吴王他老人家。这是当年刘邦就已经看出有反骨的人。而且汉景帝打死了人家的儿子,这种仇岂是说忘就忘的。

这些年,吴王在自己的封国异动频繁。

比如他封国的百姓不用交赋税,甚至连政府摊派的徭役也不用去,吴王全包了。逢年过节有各种福利。不但如此,一些在别的地方混不下去的人,包括一些流窜犯,到了吴国就等于进了和平饭店。

吴王太有钱了,他的封国本就是富庶之地,国内还有铜山,能够自己制造钱币,吴国的钱币跟邓通的钱币是汉朝的两大通货。而且吴国还能制盐。

当然,越是有钱越不能任性,做为一个封国,你没事收买人心是什么意思?

对这些事,汉文帝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等这位彪悍的大哥寿终正寝。可没想到,吴王挺能活的,熬过了会玩太极的汉文帝。

到汉景帝一上台,这位新司机把大汉这辆刚做了保养的二手车开上了削藩的快车道。

按晁错的说法,削之反,不削亦反。而吴王刘濞自己也觉得,我不想反,人家会认为我会反,我想反,人家也会认为我会反,那就反他丫的。

为了提高造反成功率,团结大多数诸侯。吴王热情邀请大家一起共识盛举。

刘濞先是拉扰了刚被削掉六个县的胶西王刘昂,表示打下天下,两人一起平分天下。

这个建议提出来时,刘昂的部下表示,这个估计是刘濞忽悠我们的,现在一个皇帝就把我们折腾得够呛,天下怎么可能有两个皇帝而不闹事的呢?

这个道理刘昂也懂,但他依然决定投入到造反大业中。原因很简单,打下了天下,大家再重新竞争嘛,当年高祖皇帝不也是跟项羽平分天下,然后决胜出最后的胜利者吗?

很快,同一个汉朝,同一个梦想,许多的藩王加入到造反大业中,楚王刘戊、赵王刘遂、济南王刘辟光、淄川王刘贤、胶西王刘昂、胶东王刘雄渠,加上吴王刘濞,一共七个六伙伴。

大汉建立后,最大的内斗七国之乱拉开了序幕。

一发动,阵势有点大,刘濞表示自己今年六十二了,廉颇不老尚能饭,将亲自担主帅,自己的小儿子十四岁,也将上战场。想起来也是有点心酸,自己的儿子当年要是没被汉景帝打死,哪里需要老父幼子上场操练。

吴楚两国国大县多,实力雄厚,是造反的主力,两国一发兵就盯住了另一个藩国:梁国。

梁国的梁王是汉景帝的同胞兄弟,梁国地大物博,是汉文帝在贾谊的建议下特意设立的大国,专门用来制衡吴楚两国的。要想挺进长安,就必须拿下梁国。

在吴楚夹击下,梁国屡战屡败,最后只能缩到都城睢阳防守。

诸侯的用兵之神速,完全出乎长安的意外。这一点上,晁错同学要负起责任来,他提出削藩的建议,就应该有一整套方案,不能只靠汉景帝下文件去办。至少,他得有紧急预案。

怎么削?如果削不动,怎么办?削了人家要反,又怎么调兵?谁来当统帅?怎么打败反兵?

对于这一些,晁错并没有提出具体的计划。

好在这一切,死去的汉文景想到了。

在去世之前,汉文帝找到儿子,告诉他一句话:有事找周哥。(即有缓急,周亚夫真可任将兵。)

周哥,汉朝二代名将之首周亚夫。

找周哥是对的,当年细柳营,已经让大汉看到了这位将军的带兵之道。

可在周亚夫出兵后不久,晁错提了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建议。他建议汉景帝到前线督战,自己留守长安。

很多人认为,晁错大概是脑子进水了,怎么会提这种荒唐的建议。皇帝在前面拼命,你在大后方歌照唱,舞照跳?

事实上,这样的事情并非没有先例。比如刘邦跟项羽争天下时,就是刘邦在前面打仗,萧何在后面负责粮草包邮。

但是,历史告诉我们,照搬经营模式是会吃大亏的。刘邦那会是创业,创业当然是老板冲在最前面。而汉景帝是守业,守业当然要守在家里。何况,你晁错能达到萧何这样的水平吗?就是萧何在镇守后方时也是提心吊胆,担心老板不相信他,把自己家的年轻人全送到前线,给刘邦当人质。

晁错呢?什么都没给,就要坐镇后面了。

很多人认为,这是晁错后面倒霉的主要原因。但是,晁错的这个建议背后隐藏着汉朝政局变迁的真正秘密。

晁错为什么请求汉景帝亲征?难道汉景帝不能跟着晁错一起坐镇后面吗?

原因是,晁错意识到,汉景帝如果不亲征,可能还真调动不了汉朝的将军们。

这些大将不是别人,正是周亚夫们。

周亚夫不是别人,正是开国功臣周勃的儿子,是军功集团第二代的领军人物,而削藩这种事情,是军功集团不愿意看到的。

刘邦建立汉朝,外封同姓王,内用功臣,大汉集团形了皇帝、诸侯、功臣的三角架。

什么样的人会希望进行调整呢?当然是这个权力架构之外的人,也就是草根文官集团。

如果你仔细阅读削藩这段历史,你就会发现,积极建议削藩的贾谊也好,晁错也好,他们都不是军功集团的成员,他们是皇帝发掘出来的汉朝新兴政治力量。

从刘邦到汉文帝,丞相都被军功集团所垄断,那些没有军功背影的人,就算能力再高,顶天也就混个九卿当当,而且还特别费劲,动不动就被军功集团的人集体攻击。贾谊就是这样被郁闷成了屈原。

贾谊也好、晁错也好,他们只有寄希望削藩打破汉朝的政治壁垒,从而跻身到官场的最高级。

那问题来了,晁错们要将军功集团挤下去,为什么盯着的是外面的藩王呢?

答案很简单,诸侯、军功集团、皇帝是汉朝的三个支架。军功集团跟诸侯虽然并不相干,但其实相互依存,皇帝用诸侯防止军功集团逆袭,也用军功集团压制诸侯。这两者中的任何一个被破掉,另一个也就没有了存在的必要。

这些东西,军功集团当然是了解的,所以他们明知道这些诸侯可能会闹出乱子,但他们从来不提削藩的事情。

现在,晁错捅了蒌子,还让军功集团去平叛?这不是让人家卖自己包数钱吗?

在史书中,并没有记载汉朝平叛大军的进展情况,但可以猜测,这些军功集团子弟率领的大军必定出现了磨洋工的情况。晁错这才提出让皇帝亲征的事情。

提议皇帝亲征,自己坐守后方,晁错犯下了第一个错误,但紧接着他犯下了第二个大错。

他要弄死袁盎。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晁错跟袁盎两个原本没什么交集的人成了死敌,同朝为官十多年,两人一句话也没说过,进了一个办公室,只要发现里面有对方的存在,立马甩袖就走。绝对的有你没我,有我没他。

晁错一直想收拾袁盎,但无奈一直没机会。吴王一反,晁错觉得机会来了。

因为袁盎曾经当过吴国的国相。

晁错跟属下商量,袁盎在当吴国国相的时候,一直报告说吴王不会反,结果现在却反了,袁盎一定是收了吴王的贿赂。

说实话,这就是公报私仇了。人家袁盎去吴国当国相,也不是自己要求的,是组织上安排的,而且吴王一向跋扈,汉文帝时候就已经这样了,跟袁盎有什么关系?更何况人家在吴国的时候,吴王确实没有反。吴王反的时候,袁盎早已经退休回长安。而说袁盎收受吴王的贿赂,那倒不是冤枉袁盎,不过,这个事情已经追究过了,袁盎正因为收了吴王的钱才提前退休,回到长安当了一个老百姓。一罪不能二罚,这时候再痛打落水狗有点不合适吧。

大概是觉得自己的理由有点牵强,所以晁错迟迟没有下定决心。

在他犹豫的一瞬间,晁错的生命就开始倒计时了。

政治场上,公报私仇是常见操作,顺手处理个把对手,政治家们经常这样干,但问题在于,你不能犹豫。要么不要起心,起心就要做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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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晁错犹豫的时候,袁盎收到了消息。可是,怎么逃过这一劫呢?

晁错是当红炸子鸡,汉景帝正天天跟他商量削藩的大事,为了把这个事情办顺,为了能够让晁错集中精力,汉景帝是不会在乎杀不杀一个袁盎的。

想了半天,袁盎终于想到了一个人。如果说眼下还有一个人能够救他的话,非这个人莫属。

这个人叫窦婴。

之所以找上窦婴,是因为窦婴的身份特殊。

一,窦婴是汉文帝窦皇后堂兄的儿子,也就是说他属于外戚集团,能跟皇帝说得上话。更重要的是,要对付晁错,千万不能找军功集团的人,因为找军功集团的人会让汉景帝认为这是政治攻击。

二,窦婴一向反对晁错削藩。那天晁错提出不削会反,削之亦反时,举朝上下没人敢反对,只有窦婴站出来说不。

三,最重要的一点,窦婴也担任过吴国的国相,如果说担任吴国的国相就有罪的话,那窦婴也有罪嘛。

窦婴很快明白,救袁盎其实就是救自己,他连夜进宫向汉景帝报告,说袁盎从吴国回来,他对吴国的情况了解,不如让他进宫说说看。

想了一下,汉景帝同意了。

袁盎进宫了,进宫时,汉景帝正在跟晁错商议调运粮草的事情。

看到袁盎来了,汉景帝示意他坐下,问了他最关心的事情:吴楚造反,你怎么看?

袁盎一开口就给汉景帝吃了一颗定心丸:“不足忧也!”

汉景帝来了兴致:“吴王即山铸钱,煮海为盐,诱天下豪杰;白头举事,此其计不百全,岂发乎!何以言其无能为也?”

吴王这么强大,要钱有钱,要豪杰有豪杰,你怎么说他们没什么作为呢?

袁盎正色答道:“吴国确实有铜盐之利,但哪里有什么豪杰啊,要真有豪杰,应该安心辅助吴王,就不会造反了。现在吴王招揽的那些人不过是一些无赖之徒亡命之人,他们能成什么大事?”

这一顿话,不但让汉景帝心花怒放,就连晁错都听了连连点头。

“袁盎说得很对!”晁错禁不住说道,他甚至有些抱歉,他原本以为袁盎这次来会夸大吴楚的实力,阻止皇帝用兵,没想到袁盎是来打气的。

就在晁错放松的时候,汉景帝问了一句:“那现在怎么办?”

袁盎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左右看了一下,然后说道:“请陛下屏退左右。”

随从退下去了,只有一位老兄稳如磐石,一般没有挪屁股的意思。

这当然是晁错,我是皇帝大秘,我当然不用走。

袁盎上前了一步,“臣说的话,人臣不能听。”

晁错露出了错愕的表情,他现在终于回过神来,今天袁盎一定是来对付自己的。说实话,他不想走,可是想赖着不动也不合适,皇帝的眼光已经扫了过来。

晁错只好行礼退下,他不情愿的迈着小碎步走到东厢房,脸上已经难抑恨意。

从这一刻,他的命运就已经不在自己的手里。

“现在应该怎么办?”汉景帝又问了一次。

袁盎这才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杀晁错!

袁盎的理由如下,吴楚等国造反,就是因为晁错要削藩,他们打的旗号也是杀晁错,清君侧!把晁错杀了,再把那些削去的地盘还藩王,他们自然就退兵了。

汉文帝陷入了沉默,良久,他说出了决定晁错命运的一句话:“吾不爱一人以谢天下。”

十多天后,正在家里的晁错接到消息,皇帝召他去巡查一下街市。

晁错如同往常一样穿好朝服,他还希望巡察完街市能够再见一见皇帝。他心中有无数的事情要跟皇帝商议,削藩之后,还有大汉律法的改革,还有对匈奴的用兵。在他心中,早就规划好了一切大汉的未来。

可惜,政治不会给他这样的机会了。

开到东市,车子停了下来,车帘拉开时,晁错看到了全副武装的士兵。

晁错被拉扯了下来,史书中没有记载晁错的反应,甚至连一句话也没有留下来。但晁错大概也曾经想到过这样的结局。

建议削藩时,他的父亲从家乡颍川赶来,逮住他就骂:“上初即位,公为政用事,侵削诸侯,疏人骨肉,口让多怨,公何为也?”

晁错的父亲也许没有什么治理国家的大智慧,但他却懂得人情世故。皇帝才刚继位,根基不稳,一上来就要削藩,这是得罪人的事情。

晁错固执的说道:“我做得没错,不这样做,天子就没有尊严,宗庙就不能安宁。”

父亲盯着儿子,他知道自己如何也劝阻不了,只好气得甩手离去,“你这样搞,姓刘的是安全了,我们姓晁的呢?”

离开之后,父亲服毒自尽,留下了一句预言也是遗言:“我不忍心看到族灭的那一天。”

在东市,晁错听到了他对他宣判,他的罪名是莫须有的,甚至是东拼西凑的。

“不称主上德信,欲疏群臣、百姓,又欲以城邑予吴,无臣子礼,大逆无道。错当要斩,父母、妻子、同产无少长皆弃市。”

罩你的时候,你拆了太庙的墙,也是我的指使,不罩你的时候,你连呼吸都是犯罪。

晁错被处以最为严厉的惩罚:腰斩。

从腰部斩下的人,通常不会立刻死去。历史上最后一位被腰斩的人叫俞鸿图,因为科场舞弊,被处以腰斩。被腰斩后,俞鸿图痛得在地上连写了七个惨字。这件事情传到雍正皇帝的耳里,这才废除了腰斩这项酷刑。

这是西汉历史上最为黑暗的一幕。自古以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但至少也要给一句话,光明正大的处死臣子,而晁错却是穿着朝服被骗到刑场腰斩。这不得不说是汉景帝的一个洗不掉的污点。史书不会忘记这一幕,在记录这件事情时,他们永远会写清楚:上令晁错衣朝衣斩东市。

晁错啊,他是穿着朝衣被骗到东市处死的啊。

那么,晁错的死能够换来吴楚等国的罢兵吗?

晁错被斩后,袁盎出发了,前往面见吴王刘濞。算起来,袁盎跟刘濞也是老朋友了。当年袁盎在刘濞手下当国相时,基本上是道系国相,一天不管事,也不打刘濞的小报告,专心当三陪,陪吃陪喝陪吹牛皮,所以关系还是不错的。

看到袁盎求见,刘濞当然明白这是来劝自己撤兵的。刘濞笑了,“我都已经做了东方的皇帝了,不好意思,我的膝盖弯不下去,没办法向人跪拜了。”

连刘濞的面袁盎都没见着,就直接被扔到营账关了起来。

晁错的死,谁也不关心,史书压根都没有记载袁盎有没有汇报晁错的死,也没有记载刘濞对晁错之死的评价。仿佛这只是一个打酱油的配角,在东市领了自己的盒饭后,再也没有人记起他。

七国反不反跟晁错有关系,但跟晁错死不死没有关系。晁错不死,反!死,也要反。

说话刘濞原本想让袁盎给他打工,袁盎誓死不从。得不到你的心,那就得到你的人头吧。刘濞决定杀死袁盎。可正当袁盎等死的时候,救难求难的兄弟来了。

来人是一位校尉。当年袁盎在吴国工作的时候,这位校尉是他的从史,却跟他家的婢女发生了一些不好描述的关系。校尉害怕袁盎找他麻烦,所以私自逃跑了。

我比较关心校尉逃跑时有没有带上婢女,可惜史书没有记载,只记载袁盎追上之后,不但没有责怪处罚他,反而把婢女送给了他。

校尉知恩图报,变卖自己的财物,花钱买酒灌醉了守城的士兵,又潜入营账,将袁盎救了出来。

袁盎算是汉朝的著名杠精了,上怼皇帝,下杠群臣,但这位哥们的情商并不低,知道什么时候应该坚持原则,什么时候可以变通。比如他怼了一辈子周勃,可等周勃入狱后,他却跳出来替周勃说话,在周勃最后的两年里跟周勃成为了朋友。

所以,一跟袁盎谈公事,不少人狠他牙恨发痒,但一谈到私情,都说这小子其实人不错。

袁盎活着从吴军大营里逃了出来,但他出使的任务失败了,他并没有用晁错的死换来刘濞的退兵。

而不用袁盎回报,汉景帝就已经知道了结果。

一位叫邓公的校尉从前面回来汇报军情,汉景帝特地问他:“你看吴国和楚国退兵了没有?”

这位老校尉苦笑了。

“吴王准备叛乱已经几十年了,杀晃错只是他的借口,他原本的目标就不是晁错,杀了晁错怎么可能退兵呢?现在我只担心以后没有人跟陛下你说实话了。”

汉景帝愣住了。

“为什么!”他问道,我只是杀了一个晁错,后果就这么严重吗?

邓公指出了其中的关键,“晁错是担心诸侯的力量太过强大,朝廷不能制服,所以才提出削藩。这本来就是造福万世的好事,计划刚开始,他却突然被杀。这不是对内堵众人的口,对外替诸侯报私仇?”老校尉直率得说道,“陛下真的不应该这么做啊。”

汉景帝沉默了,良久,他长叹了一口气,“你说得对,我也很后悔。”

这是一段很奇怪的对话。一个来汇报军情的校尉怎么具有直接向汉景帝汇报的资格呢?

这一段对话,无非是让我们加深了一个印象,汉景帝是被袁盎给欺骗了,是为了平息七国的怒火而杀了晁错。

那么真相到底是不是这样呢?

真相当然不是这样。因为是个正常人都知道清君侧不过是反王的一个借口,没有人会真正指望杀了自己的大臣,能够让人家退兵。

而且袁盎如果真的是忽悠汉景帝杀了晁错,为什么吴楚不退兵,袁盎也没有被治罪,反而被判有功,重新得到任用呢?

那么,汉景帝为什么要杀晁错?

真相是,汉景帝杀晁错,并不是杀给七国看,而是杀给另一群看。这就是军功集团。

史书里记载了奇怪的一刻。在袁盎建议汉景帝杀晁错后,汉景帝等了十天才开始安排诛晁事宜。这很不合常理的。因为如果要杀晁错给诸侯看,应该越快越好,让这些反王及早退兵。

汉景帝为什么要等十天呢?他到底在等什么呢?反叛的诸侯正加急用兵,他们是不需要观望的。

真正在观望的是军功集团。

这十天里,汉景帝在等军功集团的反应。我们前面已经分析过,晁错提出了不合理的请求,让汉景帝到前线亲征,其原因就是前线出现了怠工的迹象。

这在汉朝的历史上已经不是第一次。当年齐王刘襄也是打着清君侧的旗号诛诸吕。开国元勋的灌婴带着兵马去平定齐王的叛乱,结果走到莱阳就按兵不动,跟刘襄达成了秘密协定。

现在前线的那些开国元勋的二代们,这些手握兵权的将军们,会不会重演吕氏时代的一幕?

这十天,是汉景帝密切观察形势的十天。平心而论,他也不想杀死自己的老师,晁错是从太子时期就辅佐他的人。因为晁错的智慧,汉景帝才能够一帆风顺的成为皇帝。但当袁盎跟汉景帝提出诛杀晁错时。

汉景帝的回答是:“吾不爱一人以谢天下。”

我爱我的老师,但我,还是更爱这个天下。

汉景帝走出弃卒保帅的一步。他示意弹劾晁错的三个人,丞相陶青、中尉陈嘉、廷尉张欧不是别人,正是代表着军功集团的军功二代们。

陶青,开国功臣开封侯陶舍之子。

陈嘉,功臣复阳侯陈胥之子。

张欧,功臣安丘侯张说之子。

这些人的父亲原本就不是什么显赫的功臣,他们自身也资质平庸,一生毫无作为。比如这位廷尉张欧,后面当了御史大夫,主管刑法。可是一年到头,什么雷霆手段都没有,一副以和为贵的样子。有什么罪犯落到他手上,一律打回票,实在打不了,连案卷都不忍心看,有时候还会替犯罪份子流眼泪。

说得好听是黄老之道。说得不好听就是烂好人嘛。

这三人这辈子干得最大的事情就是诛杀了晁错。

他们自身没有什么才能,却凭借着父亲的功勋牢牢的把持着高位,排挤着有才华却没有根基的人。

这些东西,汉文帝知道,汉景帝也知道,他们不是不想改变,只是无力改变。因为这天下不是一个人的天下,从刘邦创业打天下起,这天下就是一群人的天下。

要把这群人从帝国的体系中请出去,谈何容易。

刘邦不过完成了诛异姓王的部分。

吕后不过安排点外戚,为大汉注入了一点不光彩的裙带新血液,就被连锅端了。

汉文帝不过提拔了一些人,还不敢太高调。

汉景帝、汉武帝……或许大汉灭亡的那一刻,大汉的残砖断瓦,还有他们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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