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历史——哈达街记忆
口述历史——哈达街记忆
讲述 王英烈 整理 梁树春
我已经八十多岁了,解放前我家在南园子西边种园子。南园子在哈达街中段以南,当年除了种菜,也种火烟。南园子种的火烟因为质量好,不仅能卖个好价钱,还卖得快。这就是有名的“哈达片”。
我十岁出头的时候在接官厅小学念过二年半书,年龄大点儿就在家干活儿了。能念书的还是家庭比较富裕的孩子,很多孩子念不起书。因为是伪满时期,课程里有日语。别的课程达不到六十分可以升级,日语达不到就要留级了。支栋的女儿支显彬(音)教过我,她是我们学校唯一的女教师,也可能是赤峰街唯一的女教师。前几年听说还健在,已经九十多岁了。那时不识字的人多,家里来信要找人念,写信要找人写。街上有人专门出摊给人写信或写什么的,叫“代书”。
那时十多岁的孩子农忙时在园子里干活儿,冬天农闲时就是出来玩儿,也要背着粪筐子,几个孩子找个地方把粪筐子放在那儿再玩儿。空着两只手出来进去的,让人家说不过日子。除了拣粪还要拣柴火。大部分人家用火盆取暖,生得起炉子的没几户。煤是用驴驮子从元宝山驮来的,全是人工刨出来的块煤。
当年赤峰街的冬天可不像现在这样暖,老北风吹得电线杆子上的电线发出“孬儿,孬儿”的声音像猫叫。人们要穿厚厚的棉袄棉裤,有钱的人家备两套棉衣,刚进冬穿薄的,十冬腊月穿厚的。坐车外出要在棉衣外面套上皮袄或皮袍。人们戴狗皮帽子、狐皮帽子或毡帽,穿棉鞋或毡疙瘩。赶大车的车老板儿穿毡靴。一般人家的人穿棉袄棉裤没有衬衣衬裤背心裤衩,穿上就是一个冬天。冬天天冷,有的孩子手上或脚上生了冻疮。手上生了冻疮,手背肿得像小馒头,还流黄水儿。冻疮要到春天天暖和了才好,落下了病根儿年年犯。哪年冬天都有冻死的要饭的人,他们冻死后被扔到后山(蜘蛛山)后面,就被野狗啃着吃了。冬天天黑得早,下午四点钟以后大街上就没人了。
那时候几乎家家都有臭虫,人人都生虱子。女人头发长,头上生了虱子,虮子都一串一串的。有的人也许一辈子没洗过几次澡。赤峰街当时有两个澡堂子,一个在头道街老爷庙院子,一个在二道街中段。二道街的淹死了一个人,就倒闭了。普通人家谁有钱到澡堂子洗澡啊。
孩子的头发也由家里的老太太给剃。老太太给孩子剃头,疼,孩子哭闹着那是一剃一咧嘴。为了逗孩子剃头,先买一个烧饼或煮一个鸡蛋放在那儿,说剃完头才给吃。那时烧饼和鸡蛋在一般人家都算奢侈品啊。家里养几只鸡,鸡蛋舍不得吃,要卖了买灯油、盐或火柴。家里平日用的肥皂都是过年杀猪用猪胰子加碱砸成的,这样的肥皂也是洗手洗脸用,洗衣服用碱。
孩子到了十六七岁就结婚了。有的还念着书就由家里给说了媳妇,十七八岁就得儿子了。也有家里太穷说不上媳妇的。男孩子到了年龄家里就要请媒人。把媒人请到家来吃腊肉炒韭菜,媒人吃了饭就给说媒去了。说中了,双方定亲。定亲时男方送去酒、肉、米、面四样东西,定亲后女孩子没过门儿也是夫家的人了。媒人很有经验,保的媒成功率极高。乡下姑娘要到城里来,家里就托媒人在城里给找夫家。这时如果城里正好有人家请媒人说媳妇,媒人就说现在城里不好找,我给你们找个乡下的吧。往往这样,这门亲事就说成了。
婚事说妥后,直到结婚那天媳妇娶到家里,男孩揭开女孩盖头的时候才知道女孩的长相。一家小伙子结婚,入洞房后一揭媳妇的盖头,对女方的长相不满意,立刻就跑了。家里人四处找,最后在豆角架下找到了,正蹲在那儿哭呢。找到后亲属这个劝那个劝的,好说歹说,他才回到了新房。直到生了两个孩子,小两口的关系才好了。现在也都八十多岁了。
那时候新媳妇过门远处的坐车,近处的坐轿。轿子通过的路边如果有庙有井要由两个人拉一块红布竖着遮挡一下,意思是把庙里和井里的妖呀魔呀鬼呀怪呀挡住,不让他们随轿走。轿子到了夫家,新郎要用桃木弓向轿子射一支柳木箭,说是避邪的,这样新人的日子才能过得吉祥顺利。
刊发于2012年3月3日《赤峰日报》松州副刊
个人简介:梁树春,共和国同龄人。曾在《星星》、《诗潮》、《中国诗歌》、《诗歌月刊》、《诗歌周刊》、《诗林》、《甘肃诗人》、《中华诗词》和赤峰本地报刊发表诗文多首(篇)。作品入选多种选本。赤峰市作家协会会员,诗词学会会员。自印诗文集《听松集》一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