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出一千个自己（上）

一

再过几天，11月11日，李安导演将带着他的新作《比利·林恩的中场战事》重磅归来，在全球同步上映。业界盛赞，这部3D、4K、120帧的高规则制作，将引领一场电影技术的变革。

什么是“3D、4K、120帧”？我立马找了度娘。原来，“120帧”是指电影画面每分钟的闪动比现在的电影快4倍，用李安自己的话说，就是“看电影不再是别人的故事，而是你自己的故事”。更通俗一点的描述是，你会感觉进入影片一同参演，逼真到让你害怕为止。

听听就很不可思议，有木有？为了攀登这一电影技术的巅峰，李安确实拼了。他在媒体见面会上说：“120帧的拍摄技术，世界上还没有人这么做过，没有人可以求教，每个镜头都会拍好几次，一天拍不了几个镜头。到后期的时候，大家都很可怜，像是拉着手一起喂狮子，这样大概折腾了一年……”

“折腾”，似乎已成为李安的符号。今年62岁的李安，一直在挑战种种“不可能”，且乐在其中，乐此不疲。真可谓：不折腾，不李安。

二

李安一直是我喜欢的导演，他执导的每一部作品，从 《卧虎藏龙》、《色·戒》、《 少年派的奇幻漂流》到《断臂山》、《喜宴》、《绿巨人》……都曾深深打动过我。这么多年，一直难以忘怀。

2000年，看他的《卧虎藏龙》。第一次发现，原来，“侠”的世界，竟然也可以如此云淡风轻、行云流水。一代大侠李慕白，长空舞剑，宛若游龙，剑法的背后，其实是其一生追求的人生最高境界。风吹竹海，皓月当空之际，李慕白意味深长地说：“江湖里卧虎藏龙，人心里何尝不是？刀剑里藏凶，人情里何尝不是？我们能触摸的东西没有'永远’，把手握紧，里面什么也没有，把手松开，你却拥有了一切。”这一刻，我似乎明白了李安对“侠”的理解，破除心魔，一念放下，万般自在。

向来不爱看刀光剑影的我，唯独那次，看得如痴如醉。特别是影片结尾，李玟演唱的《月光爱人》响起，那空灵通透、虚无缥缈的声音，似乎可以穿越时光，直抵人心。李安将他根植于血液中的浓得化不开的东方文化，通过《卧虎藏龙》，传递给了全世界。

当我还沉浸在他的“侠”的世界中时，他却默默地折腾起了文艺片。2007年，很久没有为一部电影痴迷的我，再度沦陷于他的《色·戒》。电影落幕后，我的心里，像被李安掏空了，一如王佳芝临刑前所面对的深渊，黑黢黢的，没有尽头。想痛哭一场，却又欲哭无泪。

李安自己也承认，拍了这么多年电影，他投入最深的，是《色·戒》。“我其实并不是张爱玲的粉丝，但《色，戒》这部小说很奇怪。它压了我几年都没逃出来。张爱玲从一个女性的角度，甚至是从'性’去看抗战这样一个很神圣的事情，对我是一个很大的刺激。它离我最近，离我自己的恐惧跟忌讳最深，拍完以后损耗和内伤也最重。”

张爱玲的小说，感情复杂得连女人都很难完全懂得，但，李安似乎懂了，并转换成了耐人寻味的镜头语言。“色即空，戒无能。色易守，情难防”，一百个观众，心中就有一百个《色·戒》。

乱世里哪有那么多的爱恨情仇？生离死别时的选择，也不过是一刹那的闪念。王佳芝那声仿佛出于爱的“走”，或许也不过是瞬间的情愫。她最后对他的感情，强烈到是什么都不相干了，只是有感情。她在与易先生相互敌对而又相互怜惜的复杂关系里无法自拔。在那样一个乱世里，这样的畸恋，最后的结局，注定是鱼死网破。

当我还在为王佳芝叹息时，李安再次逆袭，2012年，扔给我们一个全新的诡异的冒险故事——《少年派的奇幻漂流》。这部电影，说实话，我看得很费劲，但又欲罢不能，动用自己的所有脑细胞，认真地看了三遍，还看了很多高水平的影评，才似乎若有所悟。这一次，李安颠覆了传统讲故事的手法，告诉了我们三个故事。第一个故事，是我们肉眼看到的，第二个故事，是主人公隐约透露的，第三个故事，则是李安运用很多微妙的细节提醒我们去发现的。对我这个文科生来说，看这部电影，也算挑战智商极限了。

当李安被问起这三个故事究竟孰真孰假时，他巧妙地回答故事拍完就交给观众了。他放弃了最权威的导演阐释权，让观众保持争论。或许，莫衷一是才是电影保持长久魅力的不二法门吧。

这一次，时隔4年，李安带着代表电影技术革命的《比利·林恩漫长的中场休息》重返江湖。他说：“高超的电影特技使得电影业有了飞速发展，但技术是为讲故事服务的，观众真正要看的，是打动他们心灵的东西。”仅凭这一点，我对《比利》充满了期待。

有记者问李安，为何如此深爱电影？他云淡风轻地说了一句：“电影让我有归属感，我做电影的话，事情比较容易，天分吧。”

“天分”二字，终于让我明白，他的所有折腾，都是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