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物最相思——王维传（第148章）
730年的重阳节，再没有一个地方，比长安兴庆宫的花萼相辉楼更锣鼓喧天、人声鼎沸了！这一天，唐玄宗在这里大宴宾客，为义子王忠嗣接风洗尘。花萼相辉楼建于720年，由双层廊庑环绕，端的富丽堂皇，位列“天下五大名楼”（其他四楼是江西滕王阁、湖北黄鹤楼、湖南岳阳楼、山西鹳雀楼）之首，有“天下第一名楼”之美誉。高仙芝因母亲身子不大好，特地从西域赶回长安侍疾。玉真公主听说了，便邀请仙芝和她们一起赴宴。宴席设在花萼相辉楼主楼，楼内大红地衣低设，紫锦帷帐高张。一队队身穿对襟半臂和高腰绫裙的宫女们，双手举着食案，川流不息地穿梭于连廊上，从连廊吹来的阵阵秋风，也隐隐散发着缕缕脂粉香。玉真公主带仙芝、莲儿登上花萼相辉楼，举目远眺，目光落在了西边的安兴坊和胜业坊。她沉默片刻，叹了口气道：“你们看，宁王、岐王、薛王的府邸，都在那两个坊里。三位王爷中，数岐王最精通音律。当年，他在宅中演奏音乐，我站在这里便能听见。可惜岐王英年早逝，唉……”看义母愁眉深锁、一脸怅然的样子，仙芝知道她定然是思念亲人了，思忖片刻，向义母抱拳道：“听了义母方才所言，仙芝知道此楼为何取名为花萼相辉楼了？”“哦，仙芝不妨说来听听？”玉真公主收回思绪，转头看着仙芝。一年不见，14岁的少年愈发进退有度、举止得体。“仙芝读《诗经》时，曾看到'棠棣之花，萼不韡韡。凡今之人，莫如兄弟’这句诗，用棠棣花的花和萼形容兄弟之间的感情相互辉映。圣上将此楼建在兄弟府邸旁边，且赐名'花萼相辉楼’，足见圣上和兄弟之间的手足之情。仙芝不才，还请义母和妹妹不要见笑才好。”仙芝引经据典，侃侃而谈，玉真公主不由听得怔了，皇家的手足之情，真的是手足之情么？“义母，阿兄说得对吗？”看义母默然不语，莲儿轻轻扯了扯义母的袖袍，脆生生地问。玉真公主回过神来，摸了摸莲儿的小手，看着仙芝点头赞叹道：“仙芝，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一年不见，你又大有长进了，甚慰母怀。”说着，低头问莲儿道，“莲儿，方才阿兄所言，你听懂了么？”莲儿毕竟只有7岁，对《诗经》似懂非懂，侧头眨了眨眼睛，若有所思道：“莲儿没有见过棠棣花，但见过阿爷种的石榴花。每当石榴花开，阿爷就会摘下一朵，戴在我头上。石榴花下面有一圈绿色小片，阿兄说的花萼，就是这个么？”“每当石榴花开，阿爷就会摘下一朵，戴在我头上”，这句话落在玉真公主耳里，不由“咯噔”一下。石榴花，如火如荼、云蒸霞蔚的石榴花，那该多美啊！她眼前不禁浮现这样一个画面——初夏时节，满园石榴花开了，王维陪她到园中赏花，并亲手摘下其中最美的那朵，戴在她的发间……这样想着想着，不觉耳红心跳，忙转过身子，按住胸口，强作镇定。仙芝则一直细细凝听莲儿说话，他发现，当莲儿说“每当石榴花开，阿爷就会摘下一朵，戴在我头上”时，她的眸子格外明亮，里面似乎透着一束光。那束光里，定然藏着她最美好的记忆。自去年中秋节初见莲儿，仙芝心里就有一种预感。他隐隐觉得，他和莲儿的缘分，并不仅仅只是兄妹。返回西域后，多少次孤身一人面对大漠孤烟、长河落日、天山积雪时，他都会情不自禁地想起莲儿，想念在同一片天空下的她，过得开不开心？快不快乐？此时此刻，看到明显长高了一头的莲儿正站在自己触手可及处，和自己说着话，他反而有种强烈的不真实感。仿佛一眨眼，莲儿就会从眼前消失，他又孤身一人在西域大漠了。听莲儿抬头问他，他忙笑道：“莲儿真聪明，你说的就是石榴花的花萼。阿兄也喜欢石榴花，你若喜欢，明年春天阿兄帮你摘一捧，戴在你头上可好？”话一出口，仙芝就自觉失言，但已经收不回了。莲儿并未发觉阿兄的窘态，听到阿兄说要摘一捧戴在她头上时，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阿兄，戴一朵石榴花才好看，若是满头石榴花，岂不就像那胖胖的媒婆了？”仙芝讪讪地笑了笑，挠了挠头，忽然一脸认真地说：“莲儿，你笑起来真好看，你该多笑笑。”兄妹俩你一言我一语说话的情景，玉真公主都一一看在眼里，不觉有些好奇。仙芝向来沉稳内敛，但和莲儿在一起时，却像换了个人似的，话也多了，性子也活了。可见这对兄妹，还真够投缘的！“姑母，宴席快开始了，请姑母入席。”说话间，19岁的忠王李亨快步走了过来，请玉真公主入席。玉真公主知道李亨和王忠嗣从小一起长大，感情甚笃。此次王忠嗣凯旋归来，李亨定然最是高兴。“好，劳烦亨儿了，咱们这便入席。”一旁的仙芝和莲儿也忙拜见了李亨，尾随义母步入主楼。（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