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键:梨园子弟叙旧闻难忘慈父养育恩
赵键 三津文化
赵春亮先生是享誉津门剧坛的京剧丑角名家,《话说天津卫》节目资深话友唐文权先生讲述赵春亮先生其人其事之后,竟引来了赵春亮先生的公子赵键先生的回应,在讲述赵春亮先生从艺经历的同时,还披露了一段不为外人所知的父子深情⋯⋯今天,让我们跟随赵键先生,认识生活中真实的赵春亮先生。
1父亲籍贯山西,在北京坐科学戏
我是听了周清音老师,还有唐先生讲的一些梨园往事,当中提到了我父亲,我在这首先表示感谢,谢谢两位先生!
我父亲是1927年生人,他的祖籍是山西,山西太谷人,但是应该他从小是在北京长大的,而且在北京坐科,他坐的科叫“文林社”。这“文林社”比较早,而且时间比较短,他应该是在1933年或者是34年成立的。当时是谁呢?是一个叫陈春林,这人是给马连良当过管事,也给谭富英当过管事,他来当“文林社”的社长,这“文林社”社址就在米市胡同,后来在铁门也租过房。这“文林社”招的学生可能不多,老师都是当时来说比较有名,但是后来就不提了。有这个叫陈福瑞,还有一个张连升,还有一个叫计砚芬等等,都是“文林社”当时的老师。
他们“文林社”有几个学生当时已经成名了,他们也是上外地经常出去演出。我父亲在那儿坐科,可能应该是没坐满,为什么呢?这个“文林社”到了37年应该是“卢沟桥事变”,这个社就散了。当时跟这个社同时有“富连城”和中华戏曲学校,这是同期的,当时还没有“荣春社”。等“文林社”解散以后,有很多的“文林社”的学生都入了“荣春社”,后来“荣春社”有一些个“荣”字辈的,天津,我就知道天津有一个萧荣凤,是唱旦角儿的,他跟我父亲是同事,他也是“文林社”的。
他在学京剧之前,正如唐先生所说,我父亲是学梆子的,学梆子小生,跟桂福友,还有张福芬这两位老先生学梆子。我父亲科班之后是在山东一带跑流动演出比较多,在山东包括在上海、南京都呆过,给李蔷华、李薇华,还有顾正秋,都跟他们一块合作过,在青岛待的时间比较长一些。
2凭借《十五贯》娄阿鼠角色,父亲落脚天津京剧团
解放以后,我父亲从青岛到济南,然后拜的贾多才,结果父亲拜贾多才之后,他主要是工彩旦。1956年,天津京剧团成立之后,后来经人介绍,父亲来到天津。来到天津的时候,天津正好那时候移植什么戏呢?昆曲的《十五贯》,父亲在昆曲《十五贯》里面,饰演娄阿鼠。这出戏当时有三个演员,A、B、C,这么分的,这三个人,其他两个人我就不说了,都是两位老先生,功力非常好,演唱得非常好,但是就是说,因为他们有一个观摩嘛,内部观摩,看这个谁更适合这个人物,等于观摩最后比较认可的是我父亲演这个角色。
他饰演娄阿鼠这个之后,当时天津的电台、报纸对他的宣传也挺多,而且包括江苏苏州昆曲昆剧团王传淞,这位老先生,他是昆曲的娄阿鼠的饰演者,我父亲也亲自听老爷子讲过课、说过戏。这件事也是确定了我父亲能够在天津京剧院呆住了,能够落住了脚。
3父亲与包式先先生的《凤还巢》堪称经典
另外一个,就是说到《凤还巢》,这出戏,文革之前我没有看过,因为我那时比较小,也不太记事。文革之后,恢复传统戏以后,当时丁至云想演一出传统的成本的戏,跟大家商量演什么呢,她说演《生死恨》,后来我父亲他们给她提意见,说咱们演《凤还巢》,这个戏寓意特别好:你下放了,又回来了⋯⋯而且它又是一个喜剧,咱们演这出戏,估计应该效果会更好。所以他们这个戏,拍定以后就演出了,这戏一演就红了。
这个戏后来我们老爷子讲话儿,这个戏她就相当于那个话剧的《茶馆》一样,就是你这里的人物不能换,换谁都不行,每一个角色演得都非常到位,都非常好。就不论戏多戏少的,都是非常经典的。所以这出戏在天津非常受观众欢迎,几年演过好几百场,也到外地去巡演的时候也演过很多。
直到87年梅派专场,当时梅葆玖先生还有马小曼,杜近芳,包括天津丁至云,耿其昌的夫人李维康,就是他们这些人一同演这出戏的二小姐,由我父亲一人饰演大小姐,包式先包老饰演的朱千岁,这出戏演得是非常的成功,反响特别大。他的喜剧效果特别好,尤其《洞房》这一场,我听了唐先生讲的,他比我懂戏,我后来也看过一些其他的演员演过,到目前为止,我觉得还是包先生跟我父亲搭配的是最好的。
图|赵春亮先生分别曾与梅葆玖先生、杜近芳演出《凤还巢》
后来,我也看过天津京剧团演过《凤还巢》,当时是一个年轻演员,后来我就跟我的师弟就说,我说这个演出,大小姐不能“过”,她毕竟是一个兵部侍郎的千金嘛,你不能演得她跟泼妇一样不行,你不能还有跳铁门槛,这个就不对了。你大小姐你再疯再扯,但是你要有度,不能越了这个度,就有些东西不是大小姐的动作,你不能加上、不能有,那你太夸张了,虚假了,这是一个题外话了。
41998年,父亲为提携新人带病演出
我父亲1998年就开始身体不太好,但98年有这么几场戏:当时一个是李佩红演《锁麟囊》,然后是孙元木《凤还巢》,然后最后一出应该是12月份,这出是张幼麟的《武松与潘金莲》。当时,父亲那时候身体已经心脏病很厉害,每次演出都是后台都有跟着大夫,怕有、出意外。可是这个演员就是这样,你看他在台下他病病歪歪,他一上台、一听这锣鼓点儿的声音,他的那精神头,病全都没了,什么都忘了,完全是进入、投入到这个戏里去了。
我记得我们老爷子说过一次张世麟张先生,说张先生在他晚年的时候也是他演《雁荡山》,快上台了,他就问这旁边的,这《雁荡山》的词是什么?我给忘了,好些人一听不对,这《雁荡山》没词呀,说坏了,说这老先生是不是上台会出问题呀,可这锣鼓点一响,演得精准到位,没有一点错。也就说什么呢,戏深入他们的骨髓当中了!只要一听到锣鼓的声音,他们全神贯注地都在戏里了。现在,我就说现在这些人应该是学习和继承的东西,他们对艺术的这种追求吧,已经就是到了那种忘我的地步,一到上台就没有自己,我就是台上这个角色了,这一点是非常让人感动的。
所以,父亲98年这么几场演出,都是为了提携新人,当时我是不答应的,推脱这事。后来父亲知道以后,就说要复扶植年轻人,他说我还是出来,然后就跟医院说好了,我让医院派个大夫,一个大夫一个护士跟着。
孙元木,是一个业余的票友,他是十大名票,他也是找到我父亲就是要演一出《凤还巢》。因为孙元木跟我父亲他们早年就认识,而且早年也陪他演过,所以这次又找到我们老爷子时候,我们老爷子就答应了,陪他演这出。
最后一出张幼麟跟我们都是属于梨园发小了,等于是父一辈子一辈的关系,所以他当时要演这出《武松与潘金莲》这出戏的时候,也是找到了我父亲,潘金莲当时是由王紫苓老师演的,当时父亲也是搭嘛,就是我父亲他演的王婆,那时候身体是最不好的,状态也不太好,基本上就完成了这出演出,效果非常好。
图|赵春亮先生带病演出《凤还巢》,与李荣威先生合影
5父亲非常随和,十分幽默,交友甚广
我们老爷子没有脾气,他是非常随和的这么一个人,非常幽默。我们家一直住在滨江道206号,这个206号跟204号过去是京剧团的宿舍,我们家住在206号楼的二楼,跟这个包式先老先生住在前后屋,里外间那样的房子。剧团这些老先生们关系都是非常好的,平时就是在一起聊天、喝茶。当时文化大革命期间,很多的文艺界人都下放了,我父亲就幸免于难,没有去农村,一直在剧团。这些下放的这些老先生回来以后,都是有时候就到我们家做落脚点,你像季砚农,原来打鼓的于韵堂,还有黄少华,还有刘世恒,都是我们家的常客。我跟您说个小笑话,我们有一个邻居,每到吃饭时候,非得到我们家来看着我爸吃饭,为什么?他说看我父亲吃饭,香!而且他说笑话,特别幽默。他们愿意跟他一块一边吃饭一边聊天。后来我们搬的胡同是福寿里,也在劝业场这一块,在这滨江道后边长春道上有一个福寿里,福寿里都是一条胡同,所以那时候我们邻居就总上我们家,我们家那时候非常热闹,就是邻居关系特别好。然后,我父亲还有一个什么呢,就是他交朋友,他没有界线,他的朋友每一个行当都有。我父亲跟修表的,修自行车的,还有配眼镜的,这些人都跟他是朋友。我小时候有一次把脚给崴了,他就背着我就到了滨江道跟新华路口这,干什么?那有一个卖报纸的,我父亲带我找到她,然后跟他一说,他就说,没事儿,就给我按摩,非常疼。按摩完以后就不疼了,走道就轻松好多了。后来我父亲告诉我,这人原来是天津的拳击运动员,有点功底,而且是有能耐的。还有就是我父亲跟这些摔交的,不知道大家知道有王恩信,他当过中国女子柔道队的总教练。我就记得小时候有一次跟我父亲去体育馆看节目,正好看见赶上王恩信在那把门,当时来了一个人,满不在乎,没票就想进去,让王恩信给拦住了,这人不服,要动手,这人一下子就让王恩信给摔倒了,因为王恩信的人就很瘦小,而且戴一副这个程度很深的眼镜。没想到这人身怀绝技,后来我问我父亲,我说这人你也认识,他说跟他非常好。
6父母对我的养育之恩
最后老爷子是2000年过世的,老爷子就是后来心脏病非常厉害,就是那种心衰,2000年就过世了。
我这里再多说一点,我不是他的亲生子女⋯⋯父亲也知道他的身体不行了,所以他那时候就跟我的同学,跟我同学就说了,想为我认亲,因为我的父母已经不在了,还有兄弟,他也知道,他也跟我同学说了,他也想把这些人都召集到一起,因为是觉得我比较孤单。我从小是父亲收养的,他就说想让我们认祖归宗吧,后来跟我的同学,我的最好的学说,我这同学就告诉我了,后来我就说,不行!我说老爷子现在身体不好,再有一个,这个时候不是这个时机。
后来我父亲有一次就专门跟我提这事儿了,让那谁跟你说,他告诉你了吗?我说知道。你怎么想的?我说我想现在没有必要,让老人您就好好养病,养好了身体这是最主要的,别的都不要想。后来到了他是在那年的10月份故去的。这个应该是这个剧团都知道我这个身世的,但是以前我是不知道的,因为我父母对我特别好,就没有感觉到这种是养父养母,就跟亲生的一样。父母这一生对我的培养是非常尽心。
因为我初中毕业上了技校,后来想上大学,父亲当时就非常支持我,上的河北大学。
我应该是一岁左右,一岁多我是不会走道的。后来也是听剧团的一个家属,也是一个遗孀,于韵堂,他是打鼓的,他的夫人和跟我讲,说我,我跟你妈去接的你,当时你那两个腿根本不管用,软骨病,要是我我就不要了,但是你妈毫不犹豫把你抱回来。后来,我是在儿童医院治好的,打针,然后吃钙片、晒太阳,到4岁才会走道。所以父母对我非常好。
小时候是这样,我父亲也想让我学戏。文化大革命的时候他不上班了,他在家里也没什么事儿,一看就教我吧,我们门口几个小孩一起跟他学武功,学翻跟头,最后教我唱,不敢学别的,学样板戏,我是想的那个词,出来那个音就不对。我们老爷子说,行啦!你这五音不全呀,他说祖师爷不赏饭,不学了,咱以后咱刚当工人吧,这么就没再学。
7观众至今仍记得我父亲,称他为“天津马富禄”
2014年,天津市表演艺术咨询委员会给老艺人,当时季砚农先生去世以后要给他搞一个展览,季砚农跟我父亲还有包式先先生三个人一起搞,我说这是好事呀,这是2014年,在周邓纪念馆,展到2016年。2017年在鼓楼搞展览(见下两图),又是我父亲跟包式先一起搞的,这时候来了很多观众、票友,我非常感动什么呢,就是天津知道、认可我父亲,认可包老,认可他们这二位老先生。这些个人大有人在,而且有八十多岁、九十多岁人都来。
他们当时就说,包式先他是跟茹富蕙茹先生学艺,跟又向萧长华先生学艺,他实际上他跟谁最好?跟马富禄,他跟马富禄有亦师亦友的这种情谊。后来人家说,说我父亲的嗓音,说我父亲是——天津马富禄,这个我以前没听说过,我父亲从来没说过:我是天津马富禄⋯⋯他从来没说过,他就说我就是个配角演员,一个红花旁边的绿叶,这他说过。
因为我通过这一共是三次展览,老一代的、年轻一代的,只要喜欢京剧了,都能说上来。
后来父亲去世以后,我开始喜好京剧了,现在我退休以后,就跟我们这些梨园子弟,我们组织一个京剧社——“梨园界子弟京剧社”,在南开区文化馆,有我们一块阵地,我们也搞活动,大家一块玩一块唱,我的目的不是说做普通的票房,我们就是说,一个是我们要快乐健康,再一个我们要传承父辈的艺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