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冒篇(三)--银翘汤
透表法与发汗法、解肌法不同。发汗法、解肌法都是从汗腺分泌排异,透表法不是从汗腺分泌排异,而是从微循环出血排异,这是病毒本身特性决定的。我们持顺应自然规律的理念,我们知道一切生命都有本能特性,我们没有必要去改变生命的本能特性。比如:有的病毒只在血液中生活,不在体液中生活;有的则不在血液中生活,只在体液中生活。麻疹、脑炎、带状疱疹……之类的病毒,只在血液中生活不在体液中生活。这些病毒也是要从表向外排异,但是不能用发汗法,只能用透表法。为甚么该透表的不能发汗呢?该透表的误用发汗会有什么结果呢?我们是因势利导,根据排异趋势而决定用甚么方法。透表法的根据是排异反应从微循环出血排异,如果用发汗法发汗,汗出则体液丧失,血液浓度升高,不利于循环,循环不利则给排异增加了障碍。透表法举例:
(1)银花连翘牛蒡牡丹汤:银花、连翘、牛蒡子、牡丹皮、桂枝、赤芍、桃仁、紫草、甘草。 (适合流行性感冒有咽部充血肿疼者。有发热畏寒或无明显畏寒发热者均可服用。)
“透表排异法”,是清乾隆年代由叶天士倡于前,吴鞠通成于后的一种排异法。排异法是根据排异本能所表现的趋势而制定的利导方法。张仲景的发汗排异、解肌排异各适合两个病种的排异趋势。而到清干隆年代所流行的传染病大不同于汉代,用发汗法治疗多不救。
医学家在长期的痛苦中寻找到“透表排异法”,到吴鞠通先生《温病条辨》已经成熟。吴鞠通先生在温病初期,主张用辛凉透表法,反对用辛温发汗,这是先生对温病的大感悟、大智慧!
透表排异与发汗排异是同一个目的,而方法、用药却大有区别。因为感冒与温病是两个病种、两个病因。不同的病因决定了病理过程的特殊性质。流行性感冒的排异趋向体表,由汗腺分泌汗液排除病理物质,非发汗不能痊愈;温病的排异趋势尽管也是表(这个表,包括人体内表面,肠道内表面、脏器外表面,特别是麻疹、脑炎等全身血液感染的病毒),但温病是从微循环透出病理物质,所以发汗不能排毒反而丧失体液。
汗出于血,汗多伤津液,血液相对粘稠,导致微循环不利,反而造成排毒障碍。所以吴鞠通先生说:“温病忌汗,汗之不惟病不解,反生他患”,应是这个道理。清代叶、吴为代表的温病学家的贡献,是中医史上第二次发展,是《伤寒杂病论》的继承与创新。
以下,是我对温病典型案例的剖析,以了解“透表排异法”的应用。
①麻疹
麻疹是病毒性传染病,感染者多为少年儿童群体。这个毒株感染人体以后,有自己特殊的病理规律。从现象看:初始发热,有暂短的恶寒。发热是时高时低,常伴有咳嗽、喷嚏、眼泪或有下痢。发热三天后即开始发疹,先出现在两腮下、前胸部位。第四天、第五天,红色丘疹逐渐增多。到第六天,颜面及全身都出现了麻疹。最后,手心、足心见疹。第四、五、六天体温最高,是病情高峰期。第七天即开始稍稍退热。第八、第九天即可完全恢复,全身麻疹亦随即开始脱落,而病愈。这是麻疹的周期规律。
中医对麻疹的研究已达六七百年。到吴鞠通、叶天士、余师愚等温病学家的着作问世,对于麻疹之类的温病的治疗,便已成熟。中医说“痘疹无死证”,便是成熟的证据。
“痘疹无死证”这个话怎样理解呢?是说这个病没有不可治愈的。当然,前提是不能治错,也不能在护理上犯错误。只有在这个前提下,才可以无死亡。
在流行麻疹期间,我们看到有些孩子在街上玩耍得很快乐,可是身上、脸上发出了稀疏的麻疹,自己完全不理会。另有的孩子和发疹的孩子一同游戏,却始终没有发疹。这个现象怎样解释?
我想,没发疹的孩子不能说没感染,与发了疹的孩子未经治疗而疹出自愈的情况相同,是孩子的自主排异本能系统功能上的区别。没发疹的孩子,排异反应在不知不觉中完成了。发疹自愈的孩子,其排异被我们看见了,但他是在自己排异本能的保护中走出了麻疹病过程。
我们讨论麻疹的治疗,看麻疹的病势——咳嗽、发热、流泪、喷嚏,都是向外的趋势。皮肤潮润者,容易发疹排毒;皮肤干燥者,疹不易外发。疹毒是从微循环透出皮肤形成丘疹的。治愈要用辛凉发散透表的方剂,以“银翘透表汤”治疗。
银翘透表汤方:
银花20克、连翘30克、牛蒡子20克(研)、桂枝20、赤芍20克、牡丹皮20克、桃仁10、甘草10克; 如大便干燥,加紫草20克;如下痢,去紫草加黄连10克; 。
上药用水1200毫升浸10分钟,煮取400毫升,每服100毫升,日三服;
服药后,喝开水,忌食腥荤、油炸、干燥、硬粘、臭味、不易消化等食品,宜吃流动性食物,如米汤、稀粥之类。
“银翘透表汤”是从吴鞠通的“银翘散”变化而成的。银花、连翘、牛蒡子,是解毒透表发疹的首选药;赤芍、桂枝、丹皮、桃仁、紫草,为活血通血通痹之药,可根据病情酌情加减,有活血透表利导发疹排毒的功效。在发疹期间,最易并发肺炎。并发肺炎的原因,是排异障碍。防止并发症发生,惟有利导排异。只要不做不利排异的事,便不会有并发症发生。
早在二十世纪四十年代,青霉素出现在中国医药市场,当时被认为是“救世圣药”。患麻疹的孩子,一见发烧便用青霉素消炎,有的体温始终降不下来,到第四天即出现“内闭”。“内闭”是中医术语,即体温突然低落,双目闭合,牙关紧闭,意识昏迷,四肢厥冷。若仍用青霉素,一个无辜的生命便结束了!
由于这样的用药,不知有多少孩子死于非命。但死者却无怨言,因为“盘尼西林”(青霉素)是“进口”的,已经用过好多了。多少年后,医生才知道麻疹不能用青霉素。至于为什么不能用青霉素,直到今天有多少人明白这个道理呢?
岂止是不可用青霉素、抗生素,一切对抗性降低体温的药物与办法都是压制排异的!只要压制排异,病毒就不能透表外出,必然内趋入里,使病情逆转。例如,发疹期间体温升高时,用激素和其他化学药退热,或用酒精擦身、冰袋降温……都是破坏排异反应的行为,必定会造成毒气内陷,或引发肺炎、胃炎、肠炎而死,或引发痈肿、败血症,或出现昏厥内闭……种种凶险都会发生。
一切过失,都在于压制排异反应。如今,麻疹这类病毒性传染病的治疗,除了依据排异本能趋向因势利导之外,还没有第二个方法。
②感冒咽疼(急性咽炎)
这个病也属温病类,是病毒性传染病。症状表现有发热,畏寒,体温在38℃左右,头重,身体疲软,咽疼,红肿,有分泌物化脓、大便干。
这不同于感冒,不可发汗,宜采取清凉透表凉血法,用“银翘透表汤”。
银翘透表汤方:
银花20克、连翘30克、牛蒡子20克(研)、桂枝20、牡丹皮20克、桃仁10、桔梗20、甘草10克、紫草20克、葛根40。(慢性咽炎去紫草)
急性咽炎与麻疹相同,不可发汗。汗出多则伤体液,导致血液浓度增高,于微循环不利,造成透表排异障碍。
③痄腮(腮腺炎)
这个病也是病毒性传染病。发病时往往有发热恶寒,体温不很高,一般在37℃-38℃左右。一侧腮腺肿大,或左右同时肿大,或一侧肿消另一侧肿起来,如延误治疗,常可导致化脓。治疗此病,以透表排毒法,用“透表排毒汤”。
透表排毒汤方:
银花25克、连翘30克、牛蒡子25克、牡丹皮20克、赤芍25克、怀牛膝20克、栀子15克(研)、升麻10克、紫草10克、甘草13克。
上药以水1800毫升浸10分钟,煮30分钟取汁,加水300毫升煮20分钟,取汁,两次汁相合,分三次服。每早午晚各服一次;
服一剂,肿初消;继续服药,逐渐消肿,直至平复而愈。
以上三个病例(麻疹、咽炎、腮腺炎)是三种不同的毒株引起的三个各自不同的病种。这三种毒株对人的伤害性不同,但人的生命本能对它们的排异反应却是相同的:从微循环透出体表排除。这个规律是不变的。如果违背了透表的排异规律,必会造成病情逆转。
我解析这三个例证,目的是说明“透表排异法”是治温病的大法之一。这类病包括“麻疹”“出血热”“脑炎”为病毒感染全身血液。笔者陋见,现在的白血病即为此类病毒感染反复退烧所致,后附一白血病医案以供参考;“咽炎”“扁桃体炎”“腮腺炎”等病毒只感染局部,反正就是又红、又肿、又热的;在初起时都需用透表排异法,不可发汗。医生应该谨守治病的本能大法。读者可以了解中医的愈病之理,又可以鉴证医生临床中的智慧。重要的是杜绝违背生命规律的行为发生,这是本文目的所在!
李可医案---小儿白血病
1977年5月10日,灵石常青村13岁学生程继柱,气息奄奄,由其父背来就诊。询知两月前突然高热寒战,体温40℃,鼻衄如注,2日不止,大便如柏油状。急赴山医三院,4月5日入院(住院号77--0723),经抢救脱险,但极度贫血,血色素4克,输血1600毫升无效。用COAP方案化疗2疗程后,处于弥留状态。5月5日病危出院。出院诊断:“血色素4克,白细胞36万,急性粒细胞型白血病。”
病孩面色萎黄虚浮,唇指白如麻纸,眩晕不能坐立,纳呆,日仅进食1~2两,五心烦热,心动震衣,自汗如洗,两目失神;舌如去膜猪腰子,光绛无苔而干,六脉浮弦搏指,一息七至以上。从脉舌形神见证,已属气阴两竭之死候。然其父悲伤哭泣,情极可悯。又诊病孩趺阳、太溪、太冲三脉,尚不致散乱,不吐不泻,尚能进食,胃气未至败亡,一线生机未灭。遂以当归补血汤、生脉散合方,重用参芪,加山萸肉,益气固脱:
生芪30克,当归、红参(另炖)、麦冬(小米拌妙)、五味子、三仙炭、炙草各10克,山萸肉、九地各30克,砂仁10克,元肉、女贞子、旱莲草各15克,阿胶18克(化入),鲜生姜5片,大枣6枚,浓煎,小量多次分服。
5月28日二诊:首剂得效,上方连服10剂。服3剂可起坐,服5剂后可进食半斤,头晕大减,精神转佳,服至第7剂已能下床散步,舌上布薄白苔,津润,胃气来复,大是佳兆。服完10剂后,日可进食1斤多。不料前日忽然泛呕泄泻,腰困如折,脐下筑动应衣,泛酸嘈杂,喉中痰鸣如拽锯,瑟缩畏寒,下肢发凉,脉浮尺虚,舌变白腻。其父意谓感冒风寒,然则足不出户何来感冒?此必久病伤肾,元阳不固,厥脱先兆。本拟加鹿茸血肉有情之品,温养肾督,促其生血。奈患者住院已耗资数千元,贫病交困,姑以肾四味,性味和平,温阳益精之品代之,温养肾命,双补气血为治:
生芪30克,当归、红参(另炖)、元肉、姜炭、三仙炭、炙草各10克,土炒白术、山药、炒谷麦芽各30克,阿胶(化入)、生半夏、茯苓各12克,肾四味60克,鲜生姜10片,枣6枚。
6月20日三诊,服2剂后胃寒退,泻止脉敛,服5剂脐动隐,元阳固,食增,两目有神,可出户外玩耍,10剂服完,每日温习功课,跑跳看戏,已如常人,两目神采奕奕,食纳大增,脉中取和缓从容,血色素上升至7.5克,白细胞降至ll万。效不更方,加参鹿膏10克,10剂。
7月18日四诊:血色素上升至9.5克,白细胞降至5万7千,原方守服7剂。
8月27日五诊:血色素11克,白细胞2万7千,稳步向愈,因贫困,停服中药,予单味参鹿膏150克,半月量。
至9月22日,血色素12克,白细胞19500,余不胜欣慰,嘱病家加意调护,慎饮食,避风寒,以防不测。不料于9月29日中午,其母高热昏迷,买一大西瓜,病孩乘其父外出配药偷吃多半个(约5公斤),当夜腹痛作泻,次日又水泻尽日,滑脱不禁,脱肛不食,大汗心悸,喘不能步。急去诊视,则六脉散乱如丝,面如死灰,四肢厥冷。急用大剂参附龙牡山萸肉,投剂不应。盖胃气败亡,百药难施,余已无能为力,终至不救。小儿不守禁忌,只图果腹,不幸天亡,令人不胜慨叹。
按:小儿白血病类似“小儿急痨”,又因其主症为高热,大出血,亦可归属血证范畴。初期邪毒炽盛,充斥表里三焦,入营动血,可借鉴温病治法,以犀角地黄汤合清瘟败毒饮重用生石膏250~500克,无犀角时可以丹皮、紫草、蚤休代之,一昼夜连服3大剂,即可阻断病势。此期人体正气尚强,用攻不可犹豫,杀得一分邪毒,即保得一分元气,攻癌即所以扶正。若禀赋素虚,邪从寒化、虚化,甚则初病即见正气先溃,气随血脱,奄奄待毙,或高热出血之后,复加化疗摧残,气血耗伤殆尽。当此生死存亡系于一发关头,则当急急固脱为先。一切攻癌解毒、苦寒败胃之品,毫末不可沾唇。扶得一分正气,便退却一分邪气,保得一分胃气,便有一线生机。本例的治疗,即遵循了此条原则。故当辨病与辨证发生矛盾时,要毫不犹豫地舍病从证。若对号入座,套用专病专方之类,则是速其死也。中西医结合,中医没得现成饭可吃。丢弃了“以人为本,辨证论治”的法宝,何来中医的特色与优势?,试观本案病儿的抢救过程,历时4个月,服药40剂,未用一味抗癌药,终于降服白细胞,使血色素恢复正常。可见“以人为本”的思想,固护脾肾元气的治则,在癌症治疗中具有特殊地位。笔者受条件局限,未能进行系统观察研究,一得之见,偶然性、片面性在所不免。(中医传承:bxbg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