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
午夜时分,暴雨如注。箭头般的雨条毫不留情地击打着飘窗的玻璃上,再反射到芭蕉硕大的叶片上,让人不寒而栗。暴雨里,幕老板安排的黑色豪华奔驰来了,那辆黑色的轿车在梅琳眼里象口黑色的棺材,滴着黑色的粘稠的血液,她的心里不免有些害怕。接她的不是幕老板本人,而是一个面目精瘦、两眼放光长得像鬼精灵一样飘在半空中的高个男人,他手拿着一把梅花烙的黑色雨伞一吭不响,只用手势,打着手语表示他想让梅琳做什么或不做什么。他将雨伞罩在梅琳头上,另一只手似乎是提着梅琳,然后将其直接塞进了车里,发动引擎响起,黑色大奔迅速消失在茫茫雨夜里。一路上,黑衣人从始至终没有和梅琳说上一句话,梅琳也不敢多问一句。在一个很大的宅子里,汽车戛然而止。梅琳下了车,那个高个男人将她带到明亮的客厅里,转身离去。不大一会儿,幕老板身着睡衣,霸气十足地站在二楼口处,示意她上来。梅琳点点头,一步一个台阶缓缓向上攀,最后一个台阶处,幕老板一伸胳膊,一个揽腰,将梅琳拥在了怀里,十分迅速和熟练地除去了梅琳的衣服,与她在楼梯处暧昧起来……半个小时后,他们才相拥着走进卧室。来到卧室,梅琳首先看到的是U盘里那个女人的照片,靠近窗户不远处有,床头正上方也有,姿态不同,形体各异,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再次出现在她面前,她不禁心里一怔,她似乎闻到了空气中有这个女人身上特殊的体味。虽然照片中的女人面容清秀,温柔可亲,但梅琳总能从那看似阳光般的眼睛里读出些许哀怨,或者是不甘,她甚至开始有些害怕照片中的那个女人了。她下意识地觉得,这里曾是这个女人生活的房间,因为这个空间里到处弥漫着另一个女人的气息,这气息对她来说是陌生的,整个被恐惧感包围的那种。幕老板再次爬在她身上行事时,她总能冥冥觉得照片中的那个女人正在盯着她看,慢慢地,那女人的面容开始模糊,满脸带血地狰狞,慢慢地开始撕咬着她身体的每一个部位。于是,她看到了自己的心脏,原来是一幅下贱的,极其恶臭的一脏物,肺也是黑的,又烂又臭,象充满着夏日垃圾箱的味道,还有那臭不可闻的肠子也被那女人揪了出来,然后用一根棍子挑在半空,原来整个新鲜明亮的空气也被那一串黑心烂肺的污物给污染了,空气里的下起了混浊的臭雨,将这美丽的别墅,还有院子里新鲜好看的花草,全污染死了,污染至死的还有路上的行人,阿猫阿狗,顿时,天地间浮尸遍地,一具具向她挤压过来,各类大大小小的腐尸压在她的头上,脸上,胳膊上和腿上,她吓得“啊——”地长叫一声,昏迷了过去。幕老板不知为何,但见身下的女人昏迷也只好作罢,一时没了性趣,从她身上下来后就去冲澡。天色微明时,梅琳才清醒过来,让发她意外的是,满屋子那个女人的照片一时间又不见了,幕老板躺在她身边睡得分外香甜,形态像个憨态可掬的孩子,只是脸上依然戴着墨镜和面具让人不寒而栗。她觉得这一夜做的这个恶梦,既现实又那么恐惧。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已消停了,偶尔吹过许些的风顿生一丝丝清凉的气息,还有零星从树上飘来的雨滴撒向落地玻璃上,鸟儿和蝉鸣混杂在一起,显得有些纷乱杂章。一缕缕金色的阳光早早射进卧室,斑驳地照射在毛茸茸的紫菜色地毯上,柔和而光亮,提示梅琳这又是一个新的一天的到来。佣人在楼下备好了早餐,卧室内的语音提示,“用餐时间到了”,连续三遍,幕老板才懒绵绵地醒过来。幕老板拥着她下楼时,顺手抓了她一把软绵绵的酥胸,尽显得意,梅琳也跟着笑。早餐完毕后,幕老板就告诉她自己有事要办,晚一点回来。梅琳点点头,等幕老板整理好衣服出门而去。梅琳觉得好累,眼皮似乎在打架,她习惯性地白天睡觉晚上兴奋已经成为自己的生物钟,她打了个呵欠,往宽大舒适的红木床上一躺,便昏昏睡去了。睡梦中,她又回到了那个青山绿水的地方,她与心上人手牵着手徜徉在无边无际的花海里,他们在一起欢、跳跃、歌唱,无拘无束地干着他们想干的事……梦醒时,她不自觉地哭了一场又一场,她甚至觉得这种日子离她很近但实际上又很远。这两种现实与虚拟的场景在她的脑子里不停地切换,特别是那个恐怖的女人,给她带来生存上的压力,令她十分的压抑,她有种马上要爆炸的感觉。幕老板说当天晚上会回到梅琳身边,其实这天晚上他并没有回来,但他还是给梅琳发个了信息,告诉她晚上有别的应酬。梅琳也不太在意,能和她打声不回来的招呼,她其实已经够满足了,她网约了个滴滴打车,到城里的歌厅里刺激去了。幕老板今天心情还不错,轻声问:亲爱的,精神好了吧?这样,前段时间,我让你看的U盘的内容你一定烂熟于心了吧。今天晚上,你就按照我给你的纸条上写的做。边说幕老板递过来一张纸条,梅琳仔细一看,上面写道:“亲爱的女儿,虽然你身在美国不能回来看我,但我仍然想念你,妈妈告诉你,我患病的这八年里,我受够了罪,我知道我的生命已经走到尽头,再没有活下去的勇气,孩子呀,当你看到妈妈在和你讲话时,我已经离开人世,我解脱了,我感谢所有在这个世上关心我、照顾我的人,我的老公,你的爸爸,我一生的恩人。”这剧情有点象演电影,梅琳觉得有些好笑,但不敢笑,也笑不出来。她心里是有压力和任务的。幕老板让她试了几次,效果都不太理想。但这次,面前这个男人一反往常地很有耐心,一遍一遍教她如何去做,直到后来的凌晨两点,幕老板才算点头说“过了”。第二天中午,幕老板将录好的U盘用彩色的纸一层层包起来,然后装在了随身携带的皮包里,梳洗打扮一番后离开了。当晚,她一个人在这所偌大的洋楼里睡觉,可她怎么也睡不着,她不知道幕老板到底是什么身份,但她真的想知道。同时,她有种预感,觉得这个男人在做一个极不正常的事情。而她自己身处何地,命归何处,她全然不知。晕晕糊糊中,她渐渐入梦乡,她再次见到了照片中的那个女人,那个女人不知道用一种什么神奇的力量,突然从床上坐起来,走到梅琳面前,怀里抱着死去的幕老板和一个未满周岁的男婴,凶狠地叫着梅琳的名字:你这个婊子,是你杀死了我的老公和我的孩子,还我老公,还我孩子!梅琳越是挣脱,似乎脖子上的绳子越勒越紧,她一时喘不过气来,大声呼救:“我没杀人,我没杀人!”然而现实偌大的空间里,她的喊声是那么的苍白,那么地无力,没有人能听懂她说的每一句话,跟她都象是形同陌路。她被女人用那股神奇的力量推出了别墅,好像是从别墅的大门里,又像是从别墅的窗口里推出来,推向了云端。她顿时感到整个人都失重了,悬在半空里,不,象是在太空中翱翔,自己仿佛是一叶扁舟急速摇曳,时而在无边无际的大海里,时而被动地踏着极速滑板,一个人在茫茫雪海里毫无目的上下飘忽。没人能听得见她的呼喊,没人知道她的内心,也没有人能够帮助她。她又觉得自己象是一不小心,一脚踏空,坠入深不见底的绝壁悬崖下的,脚底下软绵绵的无处落地,但她更清醒更肯定的,是那个女人的魔力使然。她心中空落落地,觉得已进入自己的死亡状态,在真空里任呈自由落体状下滑,耳朵响起呼呼的风声,天上的白云已渐行渐远,她一时间没有了恐惧,只有即逝的死亡感降临得太突然太快。梅琳的世界里从此没有了阳光,无边无尽的浓雾陪伴着她,繁华和富贵都已经不在,她走到哪里,身在何处,饥寒饱暖,她浑然不知。与往年的秋季相比,今年旱天季节来得早而且持续的时间更长,似乎一旦开启干旱模式就再也停不下来,大地在冒烟,河流在断流,鸟儿不知飞向何方,地里的庄稼不是成熟得一片金黄,而是大片大片的干枯呈倒伏状。一个多月里一滴雨水也没有下,乌次河的河底断开了一排排黝黑的淤泥瓦片,原本河边连片的柳树林被秋季焚烧秸秆的烟火熏得半死不活,灰蒙蒙的天空如幔。天山路的路灯还没有完全熄灭,天地间一片苍茫,灰暗混沌。喝得醉熏熏的满脸腊黄的马二球突然发现河边有个黑影在缓缓地移动。刚开始他有些害怕,以为自己头脑恍惚,出门碰见了鬼。其实这几天,自从他老婆回娘家帮着秋收去了,马二球就象是出了牢笼困兽,自由得又回到了从前。因为他要每天给人家送重生鲜货就没让那个母夜叉随行,定好了第三天下午再赶到岳父母家帮忙,他让老婆先走。这天晚上,马二球真的把自己成为放开了缰绳的野马,他先是找贾富贵喝酒,你一杯我一杯闹得不可开交。一直喝到九点多喝酒结束后,拿起手机给黄老七打电话,说想试试手气,那边可有场子。黄老七是专门开棋牌室的,高兴地招呼马二球说,球哥,你赶快来,现在是三缺一,只要你来玩,我这里啥时候缺过人,真没人我就是拉上老婆孩子也不能扫您的兴!马二球听了很是高兴,建议贾富贵也去摸上两吧试试手气。贾富贵不愿意去,他警告马二球,黄老七家要少去,特别是他那老婆,是个裤腰带系不紧的破货,说不定哪天你马二球掉进去了还不知道!马二球笑笑说,没事的哥哥,就那吊女人,倒贴钱咱也不能要!再说了,我穷的叮当响,猪八戒背把破棉絮——要人没人要货没货,她能看上我才怪哩!贾富贵的话他听不进去,气得又想开骂,但贾很快憋住了,心想他马二球是我什么人,犯得着跟他这种人生气么?就这样无人管无人问的马二球,一直赌到凌晨这个时间才想起来回家。喝完酒后去赌博,赌场上马二球脑袋有些冲血。他先赢后输,堵场上常说,先赢的是纸后赢的是钱,不到拍屁股离开桌子赢的全是废纸,这话确有道理。刚开始马二球赢的最多的时候手都发软了,不到两个小时就赢了八千。他自己想走,但是走不掉,也不好意思说走,人家大眼瞪小眼看着你白白将桌子上的钱拿走心里肯定不是滋味,输的时候则输的干干净净,你想走也没有人拦你,最后连个搭车的钱都没剩还要借着赌,光马子债(赌桌上现借的钱称为马子债)就欠了五千多元才无奈离开。没有车费搭车,向赢家讨个喜钱也碰了一鼻子灰,他十分生气,怪谁呢,只能怪自己太贱,太想赢了,不是说么心态不行,事事不成。赢时不走,肯定出丑!总结的再好也没有用,空手而归是自己现实的写照。他哎声长叹,却又无可奈何。愿赌服输,男人么,就该这样活,他不停地劝着自己和安慰自己。就这样走着想着,猛地看见河边不远处忽高忽低的黑影,马二球吓了一大跳,他大声地咳嗽了一嗓子,那黑影又缩了缩,马二球顺手操起一块砖头,慢慢向那黑影靠近,当他仔细看了一会儿,他的心才安稳了些。他靠近那个黑影时,发现是一个女人侧卧在草地上。这个女人明显有些理智不清,象个昏昏睡着的睡美人。此时的马二球顿生歪意,他一想到老婆今天不在家,何不把这女人带到自己家里去,他没有多少犹豫,背起这个陌生的女人就朝自己家的方向走去,好在一路上没有碰到什么人。在自家的床上,马二球脱去女人的衣服,发现女人白得刺眼的肉体真叫年轻漂亮,他流下了口水,跟自己那个象猪一样的胖女人相比,这个女人简直是天女下凡。人不是常说赌场得意情场失意么,看来,我今天二球反过来了,叫赌场失意情场得意呀!马二球一时思绪万千。马二球不停地咽着流出来的口水,迅速脱掉自己的衣服,张着臭嘴,向身边这个油光滑流的女人的胴体扑了过去……女人依然没有明显地反应。整整一天,马二球和这个女人发生了十数次的性关系,他把手机关机,把门反锁上,谁也不理会,一直到天色渐渐黑下来,当他筋疲力尽时,他点燃了一支烟,对着房顶愣神,他的头脑这时有些清醒了,伴随着清醒还有一丝不知哪来的紧张:万一叫老婆看见怎么办,那天不是要塌下来呀!正当他紧张得象热锅上的蚂蚁时,他想到了自己的手机了,他打开手机,上面显示有二十几个未接电话,几乎全是贾富贵打的。他急忙给贾富贵回过去。贾富贵电话那端不高兴了,你个狗日的,我还以为你死了呢?安排个熊,你还学文了来,你这样,今晚你给哥买几个黄碟子来咱们弟兄们看看,好久都没看那玩意了。放下电话,马二球心里一阵狂喜。弄黄色碟片对马二球来说就是小菜一碟,在这个城市里,马二球为了想改变自己的命运,想了不少嫌钱的路子,他白天一大清早给别人拉生鲜送货,一到晚上十点后就私下贩卖黄碟,天桥下,乌次河边都是他生意场所,和扫黄打非的人搞游击他积累了一套十分有效的实战经验。接到贾富贵的电话,他赶紧钻进自己的床下,随便挑了几张日本的和欧美的黄碟朝里一揣,坐在床边,再看看身边的美人,略加思考,一个更加狠毒的想法在脑海里形成,他把身边这位美人的手往肩上一搭,开着电动车突突突地来到了贾富贵的住处。
作者简介:张其勤,安徽利辛县人,1973年8月出生。现阜阳市文联副调研员,安徽省报告文学学会理事,阜阳市作家协会副主席兼秘书长,创作小说、散文若干,部分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