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学运作品丨听小戏
听小戏
文、聂学运
小时候,村里经常来一些说书的。当时土地还没有承包过户,人们还吃着大锅饭。这些说书的艺人来到村里,首先会找村里的生产队长。那时候一个稍大的村子有两三个生产队,只要生产队长同意了,说书的就会在这个村里扎下摊子开始“说书”。说书一般都是待到天黑人们喝罢茶(皖北方言,指吃过晚饭)进行,全村男女老少,陆续向说书场集中。听书的都是自带板凳或拿一张席子,一张席子可以同时坐好几个人。这些艺人说书有时是一个人,有时是两个人。如果是一个人道具仅有一只战鼓,一双剪板,和两个脚踏板。若是两人说书,会有一个人拉板胡或曲胡进行配合,也有用琴或琵琶进行弹奏。观众没有到齐之前,说书的艺人往往要先打一通战鼓,会听书的行家仅凭打的这一阵子战鼓便能知道说书艺人的水平高低。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等到观众来的差不多了,艺人便会把激昂的鼓声逐渐减小,然后开始“道白”。一般艺人开正书前要先唱一个书帽,在唱书帽前还要先“道白”几句诗,诗一般是四句,都是通俗易懂,听众很容易理解,如:“隔窗望见儿抱孙,我儿只与他儿亲,单等他儿成人后,他儿饿断我儿筋。”曾记得有位艺人也曾以三句为诗,他是这样“道白”的:“天高找棍别,学会钓黄鳝,就得溜河沿。”当时我们好几个调皮捣蛋的小伙伴们,曾对这位艺人进行过挑衅和反驳,认为别的艺人都是以四句为诗,三句不可能为诗,气得这位说书的艺人当时就要离去。村中长辈为了听书,对我们这些调皮的小孩进行大声训斥。这位艺人的气总算才消了下去。
其实,说书场是允许听书的挑毛病,俗称掰戏牙。但一般听书的都不会这样做,一是怕得罪艺人,伤了和气。二是出于同情,说书的艺人是为了生计和养家糊口。还有一个原因就是一旦有人掰戏牙,说书的就会不得已而离去,戏也就听不成了,虽然当时掰戏牙并不犯忌讳,但碍于上述原因,很少有观众这样做,只有我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玩童才会犯这个忌讳,事后大人们往往还要向说书的赔情,才不至于令说书的艺人难堪。
那时候,若碰上一个好的说书艺人,一部大鼓书,说上十天、半个月也算正常。说到热闹处,艺人的音调时而高吭、时而婉转、手脚并用、声情并茂,书中人物展现得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观众听得是如醉如痴、不肯离去。记得当时比较有名的大鼓书艺人,有一个叫“王大胖”的说得非常好,几次在我们村说书,邻村的人听说是“王大胖”来了,从四面八方赶过来听书。说书艺人一般都比较卖力,很少有耍滑的。比较流行的大鼓书剧目有“小八义”、“小五义”、“陈元打擂”、“七剑八侠十六艺”、“大红袍、“小红袍”,有十几种之多,但艺人们说的基本上都是以上这些传统剧目。
这些说书艺人把“说书”当成手艺,他们如果在某村扎下摊子,少则说上一个星期,多则十天、半月,碰到特别好的艺人,听众会一次次盛情挽留。记得有位艺人在我村竟唱了一个多月,后来这位艺人戏唱翻了,才被村民放行。
当时,这些说书艺人的薪酬主要是一些农作物,如小麦、玉米、黄豆等,很少有收钱的,具体也没有统一标准,给多给少艺人们不会太计较。一般都是由各村的生产队长们同艺人进行协商后,确定一个双方都感到比较满意的标准。当时的农村中不论村子大小,几乎每个村都去过这些说书的,俗称唱小戏的。他们不但在农村中传播着先进文化,而且也给当时落后、封闭的农村送上了一道可口的精神食粮,对推动农村社会进步和繁荣文化起到无可替代的作用。
如今,随着社会的进步与发展,音乐、影视已普及到社会的方方面面。村里已经多年未出现这些说书艺人的身影了,也不知当年的这些老艺人们现在过得怎样,他们的技艺想必随着时代的变迁,也都失传了吧!但是我仍能忆起小时候农村中夜晚说书时的热闹场景,耳边似乎回响着“咚咚”的牛皮战鼓声,栩栩如生的剧中人物,激烈精彩的打斗场景常常还会萦绕梦中。
封面设计:郭 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