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0430教学手记——教学改革应该体现在课堂形态的改变上

昨天常熟UWC学校的同行们来我校探讨交流中文教学问题,其中,听了我一节课。听课后带队彭老师说:出乎预想之外。我问他,之前的预想是什么,出乎预想之外又指什么。他说:根据他的想象,体制内学校的课堂,学生很老实,课堂主要是老师讲授。他的出乎意料之外指的是他看到了这样的一种特殊课堂形态。

我们正在学《史记》选读。我对《史记》选读的定位是学会传记类作品的阅读方法,为此,大的课题是:《史记》可以这样读。这个课程的核心在“这样”二字上,也就是说,我的目的是引导学生发现阅读《史记》的路径。比如,通过若干篇传记的学习可以发现,在这些传记的开篇往往写传主的一些传闻事件,这些事件非常小,比如项羽的三不学,韩信的胯下受辱,荆轲受目视而逃跑等等,但这些小事中却包含了传主的主体人格,可以说这些小事已包含了传主的整个人生命运。类似这种阅读路径正是我们这个课程的主要内容。

本节课是《史记》可以这样读之四,学习任务设计如下:

可以这样读《史记》之四

在司马迁诞辰2166年之际,苏州大学文学院“《史记》学术展馆”落成,其中一个展厅是“重于泰山”,取义于司马迁《报任安书》:“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假如请你参加展室布置,请完成以下任务。

任务一:悲悼英魂

展室里要展出项羽、屈原、李将军、荆轲、韩信、侯生、晋鄙、樊於期、田光、高渐离等十人的图像,请用精练的语言叙述出这十个人的死之过程,并作出精练的评价。这些文字将写在图像的旁边。

任务二:生死之问

在十幅图像之后的一块展板上是司马迁“重于泰山”之死内涵、价值的研究性总结,不少于一千字。

课堂上主要展示的是任务二的学习成果。共有八位同学分别以微型学术报告的形式全体同学汇报了他们关于司马迁“重于泰山”之死的内涵理解。八位同学介绍后,我又让学生对这八位同学的观点作综述。强调,综述不是各个观点的累加,而是从自己视角梳理总结这个八个同学的观点,进行归纳与提炼,形成自己的阅读见解。

整节课就是这八个同学有展示,一位同学总结。老师闲在了一边。

该如何认识这节课?

八个同学各有见解,好像没有统一的结论,也就是说没有形成老师的固定结论,这算不算老师的教学?这八个同学的观点是否正确,要不要加以纠正或指导?等等,这些疑问可能是很多人担心的事情。

其实,2017版课标早已回答了这些疑问。

在“学习任务群1 整本书阅读与研讨”中强调:“本任务群旨在引导学生通过阅读整本书,拓展阅读视野,建构阅读整本书的经验,形成适合自己的读书方法。”“在阅读过程中,探索阅读整本书的门径,形成和积累自己阅读整本书的经验”。显然,整本书的阅读学习,不是老师把一些阅读方法传授给学生,而是在实际的阅读过程中摸索探讨自己的阅读经验,总结适合自己的阅读方法。

由此看来,这八位同学的阅读成果分享,实则一方面在总结自己的阅读经验,另一方面在启发受众,应该如何阅读《史记》,或者说,还有哪些更好的阅读路径供自己借鉴。完成这个学习过程就达到了课程教学目标。而体现这一教学理念的课堂形态就是我们要让学生自己读书,我们要让学生来总结梳理他们自己的阅读经验,从课堂形态上可明晰地体现出我们在想做什么,做了什么,有什么效果,这就是这节课的价值意义之所在。

那么,老师的价值在哪里?

我认为我的价值是我给学生设计了阅读方向及具体的学习任务,让他们有清晰的目标和具体的学习活动。当他们的学习成果提交上来的时候,我要通读学生的作品。选择这八位同学来做报告,就包含了老师教的重要内容。因为,选择八个同学的作品可以构成更多阅读路径和阅读成果的展示,甄别与选择就是老师教的关键处,只不过这些都隐藏在课下教师备课活动中了。

我们需要改变我们的教学观,改变教学观的主要体现就是课堂形态。这一点自己完全可以诊断,看看自己的课,学生都在做什么,就一目了然了。

篇幅问题,下面仅展示三位同学的作业:

关于自我死亡的问题

苏州中学园区校高二(4)班 宋计遥

荒谬存在主义作家加缪曾认为自杀是最为严肃的哲学命题,而司马迁,一位纪传史学家,用他笔下三千年历史人物的生生死死,在这个问题提出的两千年前,做出了一个供人解读的答复。

司马迁对自己说,我们的死,要重于泰山。他没有自杀,他不会自杀,那么这样的人,他是如何看待自杀的?

在他的笔下,有许多人物都是自杀。屈原、项羽、田光、侯生……那是一个“士为知己者死”的时代,那是一个要为了理想与风骨而死的时代,那是一个要为了使命而死的时代,他们的自杀对于情节对于人物是一种场悲剧是一种悲情,那么,对于那时那地的那一个人而说呢?他们给自己的死亡做了怎样的解答?而这样的解答在司马迁的“重于泰山”中又扮演了怎样的地位?

司马迁的重于泰山之死,是对自我的充分解读的选择,是通过这样的终极选择来完成与验证对于自我的解读。

屈原,司马迁最推崇的人物之一,被充分地突出了他在最后时刻对于自己的解读与选择。他有一段与渔父的对话,他说“又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之温蠖乎?”他对自己心中的皓白解读完了,而为了保存这份皓白,他发现自己需要选择去死。

项羽,一直说着“此天之亡我”的西楚霸王,最后对亭长说“籍独不愧于心乎?”,他最终解读完了自己,他发现了自己一直在逃避,他愧,他却从未超越那个逃避自己的自己,他接受了,他选择了不渡乌江,他选择了自刎,他最后说“吾为若德”。

田生,他其实只是在老朽只是受了一次召,最后听见了一句“丹所报,先生所言者,国之大事也,愿先生勿泄也!”,他自称老骥,精已消亡,他对必然要因自己这一见而以身报国以身报识的荆轲说:“夫为行而使人疑之,非节侠也。”,选择去死,行他的节侠之义报燕太子那一点来得太晚的知遇之恩,他让荆轲“急过太子”,用选择死完成他对自己的定义。

候生,司马迁所塑造的“士为知己者死”的典型,在魏公子请他出了那夷门后他似乎就只为了信陵君的一番霸业存在,他是谋士,所以所有事都要恰如其分处处留心面面周到,所以他对信陵说:“北乡自刭,以送公子。”

……

他们的自杀,大多七八字,死得干脆。

司马迁的重于泰山之死,初看似乎是一种士大夫气节的反应,但如果真的只是单纯的气节,那么司马迁为什么自己为何不慷慨一死了之?是因为终极命题的解答并不是单纯的死去或者活着,有些人要死去,有些事却要活着才可以完成。泰山之重是我自己,我自己是怎样的人?我要怎样活着?我活着要做什么?我要怎样死去?我的死去为我完成了什么?最重要的是,我是否为自己选择了生与死?这是一个不同于to be or not to be 的问题,它没有被生活命运逼迫的无力,这一切的选择权在我真正认识自我之后,都牢牢地在自己手中。

或许会问,他们不是大多是在困境中自杀的吗?但其实困境往往只是逼迫人自我进行解读的一个契机,他们或许死于困境中,但绝非因困境而死。在司马迁笔下,还有过程婴,还有过患难时的勾践,如果所有的受辱都要靠自杀来解决所有的气节都要靠自杀来成全,而不问个人自我,那这样的死法是不是更像一种胆小的逃避,一种风气的裹挟?三千年的历史要他一人尝遍,司马迁的重于泰山之死,不会那么狭隘。

司马迁笔下的形形色色的人,他们中的许多都在最后都拥有了这样选择的权力。横跨了三千年的《史记》,更像是一本答案之书,司马迁用他自己的笔法转述了他们的答案,这份答卷供我们后人参考批阅,但最终,编者的标准这个问题的初衷告诉我们,标准答案,只存在于我们心中。

但依然值得警醒的是,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正确地自我解读,也并非所有自我都天然于普遍正确。我们说那是一个“士为知己者死”的时代,但在当下,为了他人的一句夸赞就肝脑涂地似乎也不是一种显然合理。而当下对于自杀的问题探究仍然颇为晦暗,因为越当我们深入这个社会,我们越会发现人的个体差异性之大,在一个如此兼容的社会下甚至于什么是普遍正确都被严重怀疑。于是我们越来越倾向于将司马迁的重于泰山之死理解为有一番作为做出一番贡献再死却忽略了这样的解读与其《史记》中所表现出的一些倾向性的出入和意义上的笼统。司马迁作为儒生对于普遍正确其实是有一个相对明确的定义的,所以他几乎不会考虑个人意义与社会意义的出入,儒学在这一点上做到了非常强的统一。但对于当下的我们而言,我们对于自杀的难以谈论是否一部分就是因为其中的平衡已经难以做出普遍的划定呢?

但是无论如何,有一点是不会变的,那就是生存与死亡的选择,都将是对自我解读的证明与完善,如何重于泰山的死去,或者仅仅是如何死去,都是每一个人必然要面对的问题。司马迁只是用一本《史记》告诉我们,历史上这么多人,他们是如何解答的,而他,又是如何解答的。

当灵魂高于生命

苏州中学园区校高二(4)班周徐昕瑜

初读《史记》,总是不懂,为什么那么多人忍过了屈辱,放下了执念,失去了一切,他们在那么多把他们逼上绝路的过程里全身而退后,却在书页的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死去。甚至还有的人,愿意将计划谋得长久到杀死自己。另一些,则直接奔赴死亡。多少是不存在于那个时代的缘由,我怎么也想不到,这么多士人用生命堆积出了一个灵魂的战场。他们中,有人纯粹的为了自己而活,也有人单纯的在替别人死。他们站在历史中,尘埃满袂,刀光剑影。大军压阵,风尘仆仆,我们叫他们英雄。
他们中的人,有将自己从头至尾定义为英雄的,也有将自己彻头彻尾作为垫脚石的,但他们,都没个完整。有的人失去了天下,有的人失去了性命,有的人失去了国家。但反顾,他们赢了自我,赢了信仰,赢了灵魂。项羽这个从头至尾的傻子,从不懂得回头,一心要做自己的枭雄,至死也要用“天”来让自己相信自己的本色;荆轲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莽汉,妄图凭一己之力刺杀秦王,最终落得个凄惨下场;屈原那头彻底的犟驴,怨恨楚王听信谗言,自己却与国共亡,心口不一……总是有着一份信念,让他们逼着自己前行,哪怕知道结局的悲惨,他们也愿意为其负责。或许多数英雄离开的时候,嘴角都带着一丝苦笑吧。他们从乌江回头,走过易水,去向汨罗,向着自己心底的深渊进发。另外的,一生则成为了铺路的基石,他们用生命为他人的成功打下基础。
小时候认英雄只看结果,现在却欣赏那些赢不了的人。他们不是成功者捏造的完美人设,他们是纯粹与真实的人,与其说他们没有权利将自己变得完美,我喜欢叫这——把缺陷留给高贵。我庆幸他们没有变成成功者,不然高贵一词就得易位。英雄们的错误与失败,时刻在提醒我们他们的真实性,他们真的生长于人间,于你我身边。但却又由于他们的品行而在人群中脱颖而出,不同于凡人。比起那些在史书上留下完美一生的人来说,他们的悲欢喜乐,才有灵魂的气息,他们生命才不平面。
我时常作着古人非自然死亡时的假设,并认为他们的结局必定轰轰烈烈。英雄的死去,是他们自我的落幕,也同样是一个个灵魂的诞生,这无关他人,无关结局。对于死,我愿用最张扬的底色将他们描绘。一千个英雄,有一千种不同的结果将自己的鲜血洒满大地。他们在悲壮中自我结束,将凯歌奏到最响。这一生的劳苦,他们为了国家 为了他人,也为了自己,终于在死亡的这一刻见到成果,或许只有命定的那一刻,他们的使命才算结束,他们作为自己的身份才被显现,灵魂的激昂在此刻喷泄而出。这样的时刻,那些被我们叫做英雄的英雄,是不是也会这样,自我称呼?
背叛与政治纠纷让他们难以自保,但责任与信仰促使他们抬头。英雄之死,灵魂便在此刻脱壳而出。

2021年4月25日写于苏州

生死之问

苏州中学园区校高二(4)班钮婧琦

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

——题记

我将司马迁的“重于泰山轻于鸿毛”先分为三个基本层次理解其内涵。

第一,这是司马迁笔下所有历史人物的结局。《史记》是纪传体史书,是中国历史上第一部纪传体通史。司马迁花费了十四年,写下了一百三十个人的故事。这一百三十人的最终结局都是死亡,但在司马迁的笔下,都多少带有了“重于泰山轻于鸿毛”的浪漫色彩。比如项羽、李广、田光,这三人都是“自刎而死”,项羽却多一分 “天要亡我”的荒唐与豪情,李广则负一则忠于国家的情怀,田光剖出一颗以死表忠义的心。

第二,这是司马迁本人的结局。“假令仆伏法受诛,若九牛亡一毛,与蝼蚁何以异?……由此言之,勇怯,势也;强弱,形也。审矣,何足怪乎?夫人不能早自裁绳墨之外,以稍陵迟,至于鞭箠之间,乃欲引节,斯不亦远乎!”司马迁在《报任安书》中如是写道。司马迁的心中因为有梦想,有抱负,所以强忍着身体和心灵上的痛苦,选择继续活下去,完成他的梦想,完成《史记》的写作。司马迁的死,说是“重于泰山”则是从他的作品对后世影响程度来评判;说是“轻于鸿毛”则是从他自己无遗憾而解脱的“我已完成使命,是时候离去了”的人生结局来思考。在我看来,这两种说法都是可以的,这也是司马迁在“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这一句中使用“或”这个字眼的一部分原因——一个人的死究竟是重还是轻,是很难评价的,这二者的占比是平均的,关系是并列的。

第三,这是司马迁对人类共同特征的思考。“人固有一死”的“死”其实不仅指的是人体生理上的新陈代谢停止,同时也是一个人的人生价值和对社会的贡献。比如毛主席在中央警备团追悼张思德会上的演讲《为人民服务》。张思德同志在陕西烧炭时,因炭窑倒塌而牺牲。当时,抗日战争正处在十分艰苦的阶段,有许多困难需要克服。毛主席针对这一情况,讲述为人民服务的道理,号召大家学习张思德同志完全彻底为人民服务的精神,团结起来,打败日本侵略者。在这个故事中,张思德同志的“死”——即社会贡献可以说是“重于泰山”的。通过他的事迹,毛主席再一次宣扬对革命军队新四军和八路军的要求,是对广大革命工作者的要求,打造更贴合人民群众的中国共产党。

我再将司马迁的“重于泰山轻于鸿毛”加之以自己对生死的理解,从而总结出对于现实人类进行反思的部分意义。

人类大多可以从物质生活的精神生活的角度分成四类:第一类是物质生活与精神生活都没有得到满足的人。这样的人不缺空间,只缺时间,不停的将自己的漏洞缝补,渴望拼成一个完整的人。因此,这类人通常有两种结局:或放弃填充,消极颓废;或奋斗拼搏,积极乐观。第二类是物质生活得到满足后精神需求大大增加的人。也许只是经历一件小事,他们都会产生宇宙般大小的思考。这也会产生两种后果:或陷入莫比乌斯环,将自己的思想反桎梏;或打开精神世界的大门,遨游于世界。第三类是注重精神世界而忘乎物质生活的人。他们对精神食粮的质量要求极高,却可以对自己的物质生活底线一降再降。这样的人往往沉溺自我宇宙,但因残酷的现实而不得不将力气分出,或收拾好心情再出发,或被真实的灯光照瞎了眼。第四类是物质条件与精神能力都超乎常人的人。这样的人非常稀少,因为要兼顾这两方面是非常困难的。

二十一世纪以来的现代人,随着物质条件的改善,大多都是第二类人。到底是把自己的思想困死,还是打通任督二脉般的飞跃晋级,真的取决于一个人的精神财富的成色与数量。成色差的珠宝堆积成山也也不会让你真的富有,真金白银在精神世界显得如此珍贵。选择将这笔精神财富投资于脉搏还是棺材,这没有好坏是非之分。重要的是这是你自己穷尽一生积攒下来的家业,要做出属于自己的选择。

谈论生死也许并不算早,但我的记忆宫殿里还只有灰尘呢。

我要纵身跳入时代的奔走,我要纵身跳入时代的年轮。①

前戏太多,我退场为妙。②

①:引用德国作家歌德的作品《浮士德》。

②:引用英国诗人查理德·蒙克顿·米尔尼斯的遗言。

2021年4月25日写于吴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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