割猪草
割猪草
文/张海霞 朗读/徐勤凤
每隔一段时间,里运河畔就会有人除杂草。那草香味弥漫在湿润的空气里,像要翻山越岭,和那偏远乡土上的旧味融合。
农村人家,都会养上几头猪。先会用粉碎的草料来喂猪,这草料都是些庄稼收割后的秆。都说一头猪的食量是一个成年人的几倍,区区几堆草,能在它们嘴里几番轮回啊!于是更好的料添上了,总记得那黄灿灿的玉米粒熬熟了,铺在一个很大的盆里,然后磨碎了作为饲料。
还有山芋,每次装一大竹篮,运到河里清洗干净后,放在锅里煮熟,再捞出投到猪食缸里捣烂,然后和其他饲料混合起来喂。这两样饲料都是极其有限的,猪们也只能偶尔打打牙祭,毕竟人也要争这一口呢!
于是,每个农村的孩子几岁就会下田割猪草了,有的割了一辈子,有的割了十来年,外出求学了,或是打工了,也就远离它了。但寄存在脑海里的一幅幅画面,还会一不小心被打开。
我也是那浩浩荡荡的割草大军里的一员。我个子小,人还瘦弱,挎着个篮子,并不相称。如果再加些猪草,就得拖着篮子走了。那时的我,大概是个哭包。一生气就放着篮子,坐在田埂上,梨花带雨的样子让我的两个邻家姐姐不忍了,后来她们总是带着我这个累赘。
论辈分,她俩都是我的姑姑。我却从没叫过,直呼她们的小名,一个叫“小兰”,一个叫“小萍”。直至现在,这两个名字依旧叫得顺口,也就忘记了她们的大名。我跟着她们,到废黄河的滩头上,一大片绿得恣意汪洋的海,任我们一刀一刀匍匐下去,那银色的光欢喜地挥舞着,草香味也跟着调皮地蹦来蹦去。三张嘴也没有停下,一会儿说说自己的小心思,一会儿谈谈别家的小媳妇,偶尔才能提及一下学习。不高兴了,只有簌簌的草落声;高兴了,放开嗓子豪放地笑一阵。
其中笑得最爽朗的是小兰了,从来都是毫无顾忌地笑,也毫无顾忌地说。因她比我们大好几岁,所以有的事,她也会不说。要不然,明明多数时间跟我们一起割猪草的,怎么就把小萍的哥哥征服了,而且小萍也不知情,她们就这样成了姑嫂关系。着实让我好奇了很长时间,甚至还羡慕了,我要是也有这样的一个哥哥,然后我的好姐妹成为我的嫂子,多有意思啊。他们赋予这个小村浓浓的故事性和多重的情味。
本来割猪草是多辛苦无趣啊,可有了她们,日子总是如草尖上晶莹的露珠,阳光下,泛着可爱的翠绿。哪些草猪能吃,哪些不能吃,在一天天的日落黄昏后,我终于也能清楚地辨析了。最记得狗尾巴草,田沟里、土坡上、河岸边,无论长在哪里,都碧绿得发亮,一刀下去,“唰唰”一大把啊,仿佛攥着满手的欢喜,仿佛听到猪们津津有味的咀嚼声。谁也不抢,一起割,割完了,再一起寻下一块场地。还有见着灰条菜、野苋菜……就像中了奖,兴奋藏不住了,从脸上落到银银的刀片上,一闪一闪的。我们中途也能偷偷从田里扒几株花生,剥了就吃;或是找找喇叭蛋(小时候这样称呼的),当水果吃。直到村里炊烟已歇,暮色苍茫,我们才慢腾腾地提着篮子回去。
回来之后,并不着急吃饭,而是直奔猪圈。那时最喜欢喂猪草了,一把一把投到猪圈里,看它们哄抢着,然后津津有味地咀嚼着,而我心里溢满了希望与满足。
可是那些泛着草香味的生活已经从我的世界实实地剥离了。三个女孩都已为人妇,都到了中年,都离开了那块土地。三家的猪圈也都荒废了,甚至连一瓦片也都不见了。偶尔回去,那些庄稼地里除了弯腰弓背的老人,翻地或是收割,再也没见过像我们那样年轻的身影了,还有连绵着的欢乐。
多想再一次出发,在那块土地上,我、她、她们尽情地挥动着熠熠发光的镰刀,看,疯长的野草心甘情愿地拜倒在我们的脚下;听,它们笑了,终于不要毫无意义地枯死在冬天里了。
张海霞,中学语文教师。不求闻达,但求通达,平心乐活。做喜欢的事,做简单的人。与一花一草为伍,予一人一事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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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勤凤,一个喜欢小说、喜欢阅读、喜欢旅行又喜欢宅家、追求自由自在生活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