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评论在线||陈军:明杰《人生三部曲》的多重解读

川字的奥义

——明杰《人生三部曲》的多重解读

文/陈军
在我这个不太容易激动的尴尬年龄,一种久违的带着泪水、荣辱、坚毅的表情给低处生活但习惯了沉默的我重新发言的勇气,这就是明杰的诗。读明杰的《人生三部曲》让我有一种无法释怀的沉重与沉重后的振奋。
从上世纪九十年代到今天,在商品经济的浪潮下,我们见惯了诗歌在沉浮和跌落中突围的叫喊,变形的姿态和扭曲的面影,诗坛怪杰们在西方理论话语和当下生活的情绪释放的快感裹持下,怪招频出,在争吵和诟骂声中不惜用解构的刀子剜出诗歌高贵的内核作为廉价的燃料以照亮周围的冷清。这一变态的常数使一个有着诗言志传统的诗国在短短的几十年间,诗意的堂庑阔大之气丧失殆尽。我无意去品评和核验所谓先锋诗歌的合理性以及其理论的高下,我倒乐于在“存在就是合理”这一名言的支撑下去欣赏他们的表演,并且相信这一切表演并非全无用处,但我对诗歌的发展必须以牺牲诗歌的高贵品质这一现象,一直保持着内心的怀疑和足够的警惕。
明杰其人其诗的出现,以其高贵的品质,直面生活的勇气,对社会,对人类,对自然的大爱,以及社会情绪向诗歌形式情绪的成功转化,增加了我对这一怀疑的信心。也许在我们的内心深处,也像明杰在《等待诺言重新袭上心头》中所抒写的那样“是的  为了寻求  为了等待/那千百年前散落的诺言/我无时无刻不在疼痛”
或者真如李健吾所:批评是一次心灵的冒险。面对这部厚重独特的文本,我从有着十几年诗歌创作和阅读经历的内心体验出发,乘着情感的翅膀,飞进语言这一存在的家园,在天地人情的架构下,在内宇宙与外宇宙的相互交融中,感受明杰《一个人的天空》的澄明之思,伫立之姿,感受他对父母、妻儿、矿工、大自然的感恩和挚爱,感受他对青春、爱情、生活的理想、激情和拥抱。一份有价值的文本总是存在着多重层次上的诠释,在怦然心动中我似乎触摸到了这些价值的畛域,并在关键词的提炼中脑海里竟渐次呈现一个“川”字的形象。本文试图以“川”字为代码对明杰的《人生三部曲》所蕴含的奥义作多重的解读。
一、生命、情感和意志——“川”字的主题解读
从这部诗集的命名和结构中我们已经感受到了作者传达给我们的信息,文学史上不乏以某某三部曲冠名的宏观的史诗性写作。明杰的独特性在于,忠实于“这一个”的独特性,从个人的生活历程对存在作探索性的思考,具体而言,体现在以下三类主题之中。
生命意识:对人的生命意识的体认常常决定一个诗人诗歌的基质。王国维评后主的词是“俨有释迦、基督担负人类罪恶之意”。叶嘉莹据此评后主词充满生命感发的力量。自然,明杰的生命意识的内容不可能与之混为一谈,但是其历史感的特征却有共同之处。正因为历史感,使明杰的写作具有现代主义的特征而与后现代主义取消历史感的解拆深度的写作区别开来。我们不难在明杰的诗歌中发现如福柯所称的人的双重生存方式:先验和经验,我思与无思,起源的后溯与回归。在诗中,他一方面在“任何一本书都存在遗产或哲学问题/任何一个人也是这样”的负荷下歌唱:“不要哲学/我们活着/是为了感性的肉体/在岸边/我们呈现游泳的姿态/所有这一切/不要问是否真实是否有价值/我们抛掷的语言/会无声地化为植物”(《怀念》)在有意与世界隔绝的状态下强调当下在场的行为,放弃对价值和意义的终极探询;一方面又通过象征,隐喻等现代诗的写作技巧描摹自己的心像,像一棵树一样伫立在天地之间,在“天堂”和“冥界”之间苦苦探索,在“石﹑水﹑火”等原始意象的反差之间构筑思考之维,在《独坐山坡》和登上《烽火台》时回溯和神游,在乡村与都市之间漂流吟唱,有时还在人类的血脉延续中以及民胞物与的移情中袒露自己的使命和担当,这种生命意识的哲理思考正是明杰优秀之作具有幽深意境的前提。
情感态度:情感是诗歌的血脉、动力和神经。华兹华斯说“诗是强烈情感的自然流露,它起源于平静中回忆起来的情感”。明杰的情感是丰富、深厚、浓烈、宽广的,这是他成为一个抒情诗人的重要因素。诗集中有着大量爱情、友情、亲情之作。正如在社会中人有多重角色一样,在诗中,明杰也为自己构建了多重角色:儿子,恋人,丈夫,妻子,父亲,兄弟。角色不同,情感态度也不同。面对父母,他的情感至忠至孝;面对恋人,他激情似火;面对女儿,他温情似水;面对矿工,兄弟,他充满真挚的同情、关怀和敬意。这种多面的、立体的、发自内心的诚挚情感无不具有感人的力量。
意志原则:如果说生命主题体现在明杰人生的哲理思考,情感主题体现于他对周围事物的态度,那么,意志主题表明了他对理想、信仰的追求及其原则。这类题材的诗歌在《人生三部曲》中也为数不少,举凡对诗歌,恋人的热爱及其无悔的追求,青春壮游的篇什,都是他意志的延伸。为了自己的信仰,明杰甘居于孤独的小屋,享受着闭门不出者的言辞,在一粒卑微的尘埃和蓬勃的小草中寄托自己的命运,过着远游漂浮的生活,在寂寞中坚持自己的歌唱。他自诩为“一个坐地成佛的人,与信念为伍的人”面对对峙的城堡,他是“佩弓筑墓的工匠”。在时空中历经春夏秋冬的游历之后,他毫不掩饰自己的雄心,也袒露自己的无悔:“在二十一世纪的水路上/他将成为医生/或乞丐”(《天地中一个明杰》)
作为一部个人史诗性的写作,应该说《人生三部曲》包含的题材是相当广泛的,包括爱情、亲情、友情、言志、山水、游历、哲思等等。令人困惑的是,诗人以爱情、青春、生活作为三个部分,但这三个部分却又是相互包含的。从这些题材表现的内容看,我认为概括为以上三个主题是适宜的。也许诗人正是通过这种不够清晰的分类来表明诗歌生成的芜杂性以及彼此之间的复杂关系。诚然,从诗里表现的生命、情感、意志来说,情感与意志就像两条河流,既有分流,也有交叉,情感和意志有时相互促进,有时也会产生冲突。在《你》中,诗人这样写道“你爱的女孩/于你来说/是你爱情的归宿/但你不会被任何一条挽留的绳子拴住/你仍要背着你的一背包想法向前”为了理想,诗人有时候甚至不得不走得更远“我也许不再归来/我只祈求我的父母安康”(《流浪》)
情感与意志之间的分流汇合形成了生命这条川字的河流,载着明杰诗歌上的船队,浩浩荡荡地驶向二十一世纪的大海。

二、两岸与此之渡——川字的哲学解读

明杰诗中既有浓得化不开的情感,也有冷峻的哲理思辩。人是天地之间的行者,人生是光阴中的逆旅,明杰对此充满着“时间的焦虑”和青春的眷恋。在《平庸的年龄不请自去》中,诗人面对信仰的崇高和时间的昙花一现般得短暂,禁不住“潸然泪下,失声痛哭”。“为什么 年龄/这种跨世纪的印记/会如此的虚虚实实/但总以悲剧结束/我想  谁如果再一次拉近/年龄与我的距离/我会  我一定会/扯住她青春的衣裙/揭开谜底”。人在时空中存在之谜的思考,是人类的宿命,就像那位推巨石上山的西西弗斯,不断重复努力但没有结果的工作。
“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有趣的是,同样是一个山东人,二千多年前站在川岸,面对滚滚东逝的流水,心有所思,脱口而出这一千古名言,从而开启了华夏民族思索时间的大幕。值得一提得是,对这句话的理解,我们往往是以水作参照物来作壁上观,因此无法深入理解时间的奥义,不知道这位圣人虽站在岸上,却是把自己置身水中来体验。他这句话,实与苏格拉底“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有异曲同工之妙”。是的,只有把自己置身水中,才会感到水入骨的悲凉和拍岸的惊涛。当圣人用格言来表示自己的思辩,明杰则用形象呈现了相同的体验。在黄河系列诗作中,诗人在精短的句子中表达了丰富的思想。“这是多少次在黄河岸边等候/100次抑或101次/我这个数字的盲者/在黄河岸边奔跑/气喘吁吁  汗流浃背”(《等候在黄河岸边》)作者的情感是如此得炽热,然而,不论在黄河岸边等候多少天,奔跑多少回,这种岸上的行为都无法真正感受到黄河的“凉意”。作者试图更深一步地融入黄河,“四月  黄河的水还有些凉/我用匕首在河岸上做引渠运动”,一个引字,暗示着作者要把黄河水引入自己的血脉,让自己的心脏和黄河水按同一个节拍跳动。作者通过一个只有潜意识中才有的、超乎理性的冲动成功地解决了这一冲突从而获得了得意忘言的体验,诗歌的张力至此骤然提升,使得后面的抒写倒显得有些多余了。
与时间紧密关联的是人的存在。对于存在的本质,古典哲学试图回答的是存在是什么。这种哲学观只关注存在者,把时间视为一种线性的存在,“也就是通常人所具有的时间观念,即把时间了解为 '过去’、'现在、’'将来’……了解为无限的”然而古典哲学对存在的本质的探讨最终只能落实在绝对精神这一抽象的概念上,绝对精神是无法在经验层面上感知的。海德格尔不满于这一现象,对存在与时间的关系进行了重新的思考,与古典哲学不同的是,他对存在本质的探询是从回答怎么样存在开始的,关注的是存在者的存在,从而实现了哲学的转渡。如何论述这两种哲学观的差别和联系不是本文的任务,在这里我只想打两个简单的比喻,用以结合明杰的诗歌来探讨一下明杰在诗中呈现的对此在的情感体验。如果把时间比喻为一条河流,那么在古典哲学中,过去,未来对应于河的两岸,现在成为一条桥梁,川字成了工字的结构,这里关注的是从此岸到彼岸,正如佛家所言:何所来,何所去。对于此生的现在倒被忽略(两岸由虚转实)。在海德格尔这里,此岸是不存在的,人既在水中,何来此岸呢,同样,彼岸也是不存在的,或者说此岸与彼岸都浓缩在此在的渡中(两岸由实转虚),此在成为汪洋大水中顺水而下的一只渡船,这里关注的是渡这个状态,这就是此在的川字结构。用一句话概括:就是横渡和纵渡的区别和联系。
从明杰的诗中,我们可以看到这两种存在意识都有表现。在《生命之约》的题记中,作者写道:“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预约/一个生命对另一个生命的承诺”,生命成为了血脉延续的中的一个环节,时间中的一个链条。从父母到儿女,他自身成为中间的桥梁,对父母的感恩和对儿女的抚育成为自己的使命和担当。事实上,这也是我们这个伟大民族的优秀传统,一代代华夏儿女生存状况的写照。这是一种无限的时间观,而这正是关注存在者哲学的特征。而在《黑暗的力量》中,情况有了不同的变化。一次暗夜在黄河岸边行驶不能返回,前面又封路的经历让他有了新的感悟:“天地的黑暗惆怅而独悲/仿佛行驶在一条永无止境的旅途/聆听黑暗的声音/放纵心灵的筹码/却是更加难以穿越的黑洞/黑暗禁锢着的何止是奔跑的翅膀/大脑则在高速旋转/其实  只取所需/人生的道路也就豁然开朗”在这里,他明确意识到,过去不可能返回(过去存在于此在的行驶中),将来也无法通过(将来存在于此在的筹划中),在天地的黑暗中,可以预言的终点倒让他感到仿佛行驶在无止境的旅途中。在这种情况下,他不再作无意义的终极探询,而是积极于此在的领会和言说。类似的情绪体验还表现在《路》,《渡》等诗中。这种有限时间观里的超越正是海德格尔诗意哲学的特征。
应该说,明杰呈现在诗里的对人生存在情绪的体验,是跟他的生命意识以及上文提及的人的双重生存方式有着内在的联系的。在日常生活中,他一方面按照传承的次序在天堂、冥界之间,过去、未来之间探索自己的定位,在某种特殊的境遇下,又使他接触到此在的川字之思。

三、抒情、象征和语调——川字的美学解读

行文至此,我发现自己对明杰文本的解读大体上暗合适之先生的“大胆假设,小心求证”的方法。现在不妨按照这种方法继续下去。在对明杰文本进行反复的阅读之后,我感到明杰的诗歌中有着浪漫主义向象征主义过渡的特征。体现着两者创作方法的结合。概括而言就是抒情、象征和语调。
抒情:主观,想象,激情是浪漫主义的主要特征。明杰诗歌中的这些特征是很明显的。说明杰是一个抒情诗人,是因为明杰通过大量第一人称的直抒胸臆的诗歌,成功地塑造了一个多情、厚思、弘毅、宽柔的抒情主人公形象。读明杰的诗歌总是给你一种情感的冲击力,在高潮之处将你推至沉默无言的境地,让情绪的感染力将你包围。“母亲/等儿回归家园/请让儿给您梳头/梳理您的苍苍白发/梳去您的憔悴/梳亮您的容颜/让您一生无恙/也许儿的五指/会不经意地梳痛母亲/为儿操劳的肌肤/但求母亲不要回头/儿怕母亲的回首一望/会让儿的泪水忍不住汹涌”(《唱给母亲》)此诗纯以情行,滔滔汩汩,蕴蓄着一种内在的气势,在这种气势的鼓荡下,读者恐怕也会同作者一样,泪水忍不住汹涌。为了表示毫无保留的浓烈的爱,明杰有时不惜用极端的夸张的画面来呈现:“恋人/我送你的定情物/是一把匕首/接受它/恋人/如果有一天离你而去/你用它毁灭我的家园/如果我变心/你用它杀死我/那一刻/我变了的心/在你怀里不会流血/如果/有一天/你心有所变/那么/你也用它杀死我/在一天的深夜/不管你爱不爱我/反正/死的都是我”(《让我和你走到终点》)这种灼人的情感具有强烈的震撼力。但也正是因为主观情感的强烈,使明杰的有些诗作缺少余味曲包的韵味。
提到抒情,不能不提到抒情身份的问题。一般而言,诗人的抒情身份因为个人和集体也就是小我与大我的对立和融合而呈现出四种身份:代言抒写,个人的集体化抒写,集体的个人化抒写,私密化抒写。第一种和第四种因为太过极端,有违创作的规律。中间二种因为实现了小我与大我,个人与集体的融合从而使文学的生产与接受,独特性和普泛性,抽象与具体的的结合成为可能。从以上分析,我们不难看出明杰的第二种抒情身份的选择。
象征:如果说抒情是明杰天生的禀赋,那么,对意象的经营和象征的追求则是他自觉的选择。也正是在这一选择中,明杰展示了一个诗人所具有的才能。
明杰诗中存在大量的意象,有许多意象直接就是诗的标题。如《路》、《树》、《巨石与水》。这些意象里,有的属于原型意象,如“雷电,石,水,火,城堡”等,有的是明杰在自己的生活经历中提炼出来的,如“父亲的枪,祖父的小磨香油,水牛,爱人的扫把”等。这些日常生活中的事物被明杰经过心灵的提纯后超越了现实的表面,成了具有隐喻暗示功能的象征性意象。这种以意驭物的手法使明杰心灵的图景和现实的图景获得了一种对峙和平衡。明杰擅于感觉,观念的情景描摹。读他的《和某某睡眠》、《冥界》、《怀念》中的情景,感觉无比真实,但这又是心灵的想象中才有的真实。正是通过大量意象的运用,明杰找到了感情的“客观对应物”,如艾略特所说“找到那种感情的公式”。
象征是现象和本质的重合,意味着象征体在不失去自身特点的前提下表达出暗示的意义,象征体特征描写得愈鲜明,就愈能使读者透过表层的现象领悟到象征的意义。在《爱情的森林》一诗我们可以清晰地看到明杰怎样经营意象使其达到艾略特所说的“呈现了一组事物,一种情境或一串事件”从而完成整体性象征的功能。为分析的方便,现征引此诗如下:
爱人的森林在平原那边/湖水的中央/身旁是地形复杂的外星人禁地/那里  丰腴肥沃  风调雨顺/一片神秘的三角地带/有路  通向地狱/有船  驶向天堂//爱人的森林  葱茏茂盛/我在里面天真游戏/扑捉幽黑的蝴蝶/采摘可人的红豆/大多的时光/是自己的眸子与她的眸子对奕/是自己的影子与她的影子捉迷藏/胜利者是她/她有时也让我/爱人的森林阳光明媚光芒灿烂/爱人的森林盛产将军和贞女/爱人的森林给了我无穷的欢乐和无边的忧思/爱人的森林采摘成熟的历史照亮苍白的历史/爱人的森林有婴儿的安谧亦有磅礴的气势//森林的那边/一株株古杨下/我放飞爱人的裙衫/堆成的收获/改变了爱人瀑布的姿势/裸树   光明的裸树/森林的精灵  占有整个天空/我吞食所有的花朵/装饰爱人的森林/花朵在歌唱死亡/ 那潇洒无伦的死亡/死亡对花朵有一种诱惑/一种雨过天晴的诱惑//我以所有的液体喂养爱人的森林/爱人的森林  正催毁我的躯体/熔化的外围/再找不到古杨之外的情人//爱人的森林  放浪不羁的森林/等天明时  我一无所有/好在这森林的底蕴/给我的是欲死还生的安抚//从不眷念  森林的许诺/从不厌倦  森林的残忍//爱人的森林  给我牡丹的芬芳/爱人的森林  给我驰骋的自由//我在森林的中央/指天发誓/守护这方森林/一如我的生命
在这组诗中。爱人和森林是两个叠加的意象,其关系类似于庞德《地铁站上》一诗的面庞与花朵。沈天鸿认为:现代意象的特征不是表意的象,而是意就是象,象就是意。据此,此诗中爱人就是森林,森林就是爱人。森林作为中心意象,其它意象系列得以围绕这一中心意象的内涵做出一系列的扩展和延伸。这使森林一方面作为物象获得了鲜明的特征,另一方面森林作为意象又使它具有了整体的象征结构功能和象征意义。此诗中,属于事物的意象系列有:湖水,瀑布,花朵,红豆,裸树,阳光等等。属于事件或情境的有捕蝴蝶,摘红豆,捉迷藏,吞食花朵,放飞裙衫等。这些意象在流动和迁移中构造了一种活生生的情境,一种灵境。从这些事物,情境或事件的表象上看,这都是在森林中具有的特征。另一方面因为森林与爱人这一隐喻的重合,诗人在森林中的快乐时光就隐喻着与恋人相处时那种欢愉的时光,通过这种隐喻,我们甚至能读出这种欢愉充满了草地、阳光的味道,充满了蝴蝶、花朵的美丽,充满了珍爱、守护的情感……森林与爱人真可谓是绸缪相生,水乳交融。
语调:相对于古典诗歌,现代汉诗发展跨度最大的,除了语言之外,就是韵律。这也是经常引起争论的两个问题。从自由体白话诗到新诗格律化到强调内在韵律直到口语诗的强调语感,在这种交替的沉浮中,现代汉诗中韵律的面影日渐暗淡。当今的诗人越发表现出对韵律的不耐烦。垃圾派的皮旦甚至声称:谈现代诗的韵律是可耻的。应该肯定的是韵律在新诗中的形式特征一直是发展的,但是并没有消失,从口语诗强调声音的在场性角度看,实际上声音占有了本体的地位,不过节奏的特征越来越淡化了,就像现代的流行歌典越来越像自说自话一样。但是不管旋律怎么变化,音与调始终是存在的。
调与情感气质有着莫大的关系。古代的诗歌发展到宋词元曲,对调有着不同的划分和分类,以便于表达不同的情感,如诸宫调。明代李东阳说:“诗必有眼,亦必有耳,眼主格,耳主声。闻琴断,知为第几弦,此其耳也。月下隔窗辨五色线,此其眼也。”他就是通过格调来辩认古人的诗歌。当然现代的调跟古代的调的节奏和韵律是不一致的,这里的调也没有一个统一的严格的规定,但调与情感之间的联系还是很明显的。从我的阅读经验来说,一首诗的好坏往往当我们接解到第一句时,感觉就出来了,这主要是根据它的语调,就像书法作品的第一笔,乐器奏出的第一个音。有声就有调,所以不管你采用什么语言,文雅也好,粗鄙也罢,都是有调的。俗话说,“听话听声,锣鼓听音”就是这个道理。
也许跟对韵律的集体淡化的大环境有关,明杰对诗歌的韵律方面没有形成一个自成一体的典范式的格律体(按过去节奏和韵律观,即使有建构,似乎也没有多大现实意义 )或者说,韵律在明杰的诗歌中也是在不断发展的,但是从调这个概念上来说,明杰有着一付抒情的好嗓门。他诗歌的调子充满变化,如八音繁奏,丰富而和谐。明杰的情感细腻丰富,其抒发的语调也跟着情感的变化而变化。如表达深深感恩之心的《母亲》其调子是柔和的,充满着娓娓叙说的亲切感。在《回归自然》中可以……句式的重复表达了舒缓随意,自然畅快的情感。当面临选择作出决定时,其节奏又显出顿挫铿锵,表明坚毅果断的感情,如《流浪》等诗。读《永恒的时刻》其语调又充满了当下的欢快,真可谓痛快淋漓。
抒情,象征和语调使明杰的诗歌具有了深切感人,神秘迷离的美学特质。就像三架马车,载着明杰在诗歌高速公路上缓慢地抒情,组成了这个时代独特的风景。

四、诗、人和生活——川字的时代启示

诗歌是明杰的信仰和宗教,是他存在之思的家园,但不是他的职业,他的职业是文化商人。在诗歌创作上,他形成了自己的风格,在职业上也有了自己的建树。职业和信仰,物质和精神在他的生活中形成了共生共荣的关系,这才是让人更加钦佩的。他的成功个例对于时代的启示也许只有放在当代诗歌的流变和趋势的大背景下才能凸显出来。
在商业文化的资本逻辑渗透和诗歌自身功能的嬗变下,当代诗人的生存现实和精神向度的分裂成为了文艺理论家们探讨的热点问题。陈超就是其中有代表性的一位,在《先锋诗的困境和可能前景》中他写道:“在新的历史条件下,我们的诗歌写作如何在获得自由轻松的同时,保持住它揭示历史生存的分量感?如何在赢得更多读者的同时,又不输掉精神品味?如何既置身于当下世俗的'生活流’中,又不至于琐屑低伏地'流’下去?如何在对个人经验的关注和表现中,能既恰当地容留先锋艺术更开阔的批判向度,超越精神和审美的高傲?如何最终实现诗歌话语和精英知识界整体的话语实践之间,彼此的应和,对话或协同?”对此,陈超进行了孜孜不倦的理论探讨。而我更愿意从现象上举证,“明杰现象”就是对这种两难和悖论的一个有力的回答。从本质和直观的角度出发,我认为解决这个问题的关键要素就存在于诗、人和生活这一川字的结构之中。
在这个川字的结构中,诗(品)、人(格)和生活是这个结构的三维。如何看待这三维及其之间的关系,几乎可以囊括当下不同的诗歌发展形态。首先如果将三者完全孤立,自然这个结构将不存在,因此没有讨论的必要。现在我们讨论一下第二种形态,当人以分水岭形态居于生活和诗的中间,这里人从生活过渡到诗成为不可能。川字成为不交叉的两条河流,作为一种抒写取向,人跟诗或人跟生活的单面结合使人成了单翼的飞行,精神人格与现实生活难免产生分裂,诗人之死成为可能。第三种形态,人以渡者的形态处于生活和诗的中间,这里出现两种方向的过渡,从诗到生活,或从生活到诗,方向的不同形成向上和向下,圣化写作与俗化写作的不同取向,圣化写作一味拔高精神的向度,在现在的社会语境下,影响的局限性是明显的。俗化写作在朝着生活的一路向下的狂奔和接近中,实际上是诗格与人格的双重自宫,籍以在某个生活领域谋求东方不败的霸主地位,这样的取向势难传后。第四种形态,当生活成为河流,诗和人成为河流的两岸。生活的洪流灌溉诗与人的两岸。在生活的无限包溶性中,生命和诗歌成为共时同构的关系,在这种状态下,诗人将拥有凡人的生活和圣者的精神。中国的诗歌已经历第二第三个阶段,势必会出现第四个阶段,在这个阶段诗人的人格将实现新的转化,成为完整的人格形态,诗人不再是一种职业,诗人的形象也不再是灵感的代言人、佯狂者、疯子、精神分裂症患者,而是精神和物质的双重拥有者。限于篇幅,详细论述是另文的任务。这里只想说明,明杰诗歌与生命同构的关系代表了中国现代汉诗的发展趋势,他的意义正在这里,尽管他的诗歌里较少时代光怪陆离生活的折影,比较纯粹地保留了精神的高地,但他在现实生活中的打拼的勇气和真诚的人格正和他的诗歌组成了互文的关系,没有这种现实的生活,他也无法完成远游的诗篇。
作者简介:陈军,男,生于上世纪七十年代,湖南师范大学文艺学硕士,师从“东方诗话学第一人”蔡镇楚教授,在《诗刊》、《湖南人文科技学院学报》发表诗作和论文多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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