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廋
小廋
小廋,是我发小。他的确廋,没有我高,他兄弟三个,他老三,我也老三。从小到大我们就是同学,一直到初中,他被高中这道门槛挡住,也就成了一名名副其实的初中生。
他父亲有一个眼睛瞎了,就是我说的独眼龙。他很会说话,也很受人尊重,是个讲究礼仪的人。我们按农村的规矩,总得叫个什么。于是我们把没有血缘关系的,年龄与父母差不多大的人都叫表叔,这是一个万古不变的真理。
另一个关系是我二哥生下来之后,一个风水先生说得找一个属狗的做干爹,孩子才能好养。不然,孩子难养,于是正好小廋父亲属狗。我们家就成了亲戚,二哥每年要去拜年的。有时我也跟了一起去,在一个村,不远。过年去,还好混一点吃的。小廋与我有这一层关系,平时就自然亲近一些。
从小学到初中,读书时,我们两个一直一起来一起去。小廋对读书非常不喜欢。上课总是想到别的事,或做小动作,或眼睛看着窗外,或心里想着如何逮鱼摸虾,或趴在那里睡觉。每天早上老师检查作业,他反正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老师骂他,他不吭气,打两下也不在乎。
一下课,他比谁都有精神,第一个冲出去,扯女生辫子,用腿铐子把别人别倒以为乐。特别是放学回来家路上,他下塘踩藕,我们很羡慕。但他每次都给一段给我吃,因为沾点亲戚。别的同学馋得吃不消,他就是不给,他经常能做出一些你想不到的事情,让你大为惊异。
夏天中午放学,男生女生一起回家吃饭,因为要走五里路,所以放学赶紧往回跑,因为家长经常干活没有回来,我们回家还要自己烧饭,还要喂猪。一个村都有十几个孩子一起上学放学,不像现在,中午在学校吃饭,更不会有家长送饭,中午都是回家吃饭。有时早上吃不饱,到了中午,在回家的路上,两只脚只打漂。觉得肚皮贴在后背上,说话都喘气,用现在的话说有些虚脱的感觉。
但小廋却精神抖擞,一路高歌,好像有用不完的精力。他往往趁人不备,在你后面突然把你的裤子往下一扯,那时我们只穿一件牛牛裤,就是短裤。于是一下子赤条条的暴露在女生面前,等到你反映过来,小廋已经跑出很远。大家一起笑,女孩子不好意思,也偷偷摸摸的笑。
就在这样的环境中,我和小廋愉快的度过了少年美好的时光。中考结束,他如愿以偿的结束了他的学习生涯,终于可以成为一个自由自在的人。
初中毕业,他也不肯出去打工。与我们家一样,没有后台,也没有能进供销社。就在家种种地,靠两亩地过活。农闲时,打打牌,听说他从来没有输过。平时端个茶杯,串串门,聊聊天,一直和母亲一起过日子。
我出去读书也很少见到小廋。
等到出来工作,看到小廋开始多起来,他从村后,搬到村前,就在我家五百米的东北角上,他前面就是水库。他也结婚成家,老婆是我一位老师的女儿,长得很清秀。我一直好奇,他老婆为什么会跟他。没有家产,不喜欢劳动,甚至一直住父母的三间平房。现在的两间房子,还是姐姐们帮助他盖的。小廋就有这分福气,我毫不怀疑这点。
我几次回去,都看到他夫妻二人在门口乘凉,有时他们夫妻两个在水库下网,看到我,很客气。女儿已经结婚工作,他们说小廋女儿第一年工作拿回来六千块钱,小廋大年三十夜,一下子输了精光。但小廋并不在乎,依然乐呵呵的,新年照样过来了。
有几次我问父亲,小廋靠什么生活呢,父亲说不知道,他总有他的办法吧。我没有再问。
听村里人说,他没有地,不干活,就是打打牌。自留地只有门口二十平米大,菜长得不错。每次从他门口经过,我都夸奖他的菜长得好。
人都是一个命,我在外面风风雨雨,磕磕碰碰是一生。还不知道呕多少气,受多少罪。
小廋大大咧咧,快快乐乐也是一生,也没有比我们少什么,甚至比我幸福很多。
但我总觉得这是上天安排好了的。
当年读书做题目都比小廋多做多少。后来出去读书,又写多少无谓的作业,挑灯夜战时,小廋在牌桌上鏖战,那是何等的快活。工作后,我在电脑上写无聊的报告或编一些自己都不喜欢看的官样文章时,小廋在水库大堤上,和老婆并排而做,迎着水面上吹来的凉风,手拿蒲扇,旁边一个茶杯,何等惬意。
这几年父亲老了,我经常回家看看父亲,烧顿饭,或晚上回去坐坐,给父亲聊聊天。这样也经常碰到小廋。小廋看到我一脸憔悴,非常同情我,说,兄弟回来休息休息,玩玩,老兄弟们打打牌,图个自在。就一个女儿,跟我一样,还那么看不开,还在工作,何苦呢,多活一年什么都在里面。
我听了这话,经常惭愧不堪。谁能说小廋说得不对呢。经常说放的开,小廋何尝不也是一种人生态度和实践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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