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度散文推荐」刘良娟｜我为五斗米折腰
作者简介
我为五斗米折腰
五斗米”指微薄的官俸。最初源自唐 韩翃《家兄自山南罢归献诗叙事》诗：“初辞五斗米，唯奉一囊钱。”东晋诗人陶渊明也曾经“不为五斗米折腰，拳拳事乡里小人”而弃官归田，成为有骨气的一代典范，而我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却要“为五斗米折腰”，弃田从教，祸哉？福哉？
我生长在农村，从记事起，每每跟着母亲“锄禾日当午”时，耳边常常响起“鲤鱼跳'龙门’”的教诲。于是“走出农村，脱离土地”的信念便根植于心。正好在我上初中的那几年，国家为了发展基础教育，师范从初中招生，并对其实行“统包统分”的政策，即考上师范的学生国家包分配工作，包转户口。这可是“跳出农门”的捷径，考上师范就等于拿到了铁饭碗，于是乎，我为这“五斗米”寒窗苦读，摧眉折腰，总算挤上了这趟快车。
古人云：家有五斗米，不当孩子王。可我却为了五斗米，当了孩子王，自从当了孩子王，我就把孩子当成我心中的王。先孩子之忧而忧，后孩子之乐而乐。
在成为孩子王的八千多日子里，我以三尺讲台为阵地，白色粉笔为武器，从一二三教起，重习惯养成，弘扬真善美，消除假恶丑，不敢有半点懈怠，不能出丝毫差错。无数次为了一个小数点我与孩子较劲；多少回因为一句脏话，我与孩子谈心。为孩子钉扣子，擦鼻血，就像家常便饭；常备创可贴，感冒药以解燃眉之急……
我能为孩子做的只是一些“鸡毛蒜皮”的琐事，收获的却是鲜花与微笑，每一次我打开自己的“百宝箱”，都能感觉到它灿烂夺目的光芒，照亮我简陋的宿舍，里面的每一个小物件都是一个天真的笑脸，都蕴含着一个美丽的故事。今天我又拿起一个粉红色的小猪储蓄罐，虽然已经有点褪色，我的眼前依然会浮现出一个扎羊角辫，挂着两行鼻涕的小女孩……
那年，班上交学费，交了两天后，还剩最后一个孩子没交，我没有催她，我知道她的家庭比较困难，父亲是残疾，不能出去挣钱，在家养了一群羊，家里的光景全指望着这些羊，我默默地先替她交上了。第三天，她拿来了学费，是她父亲卖了一只羊凑来的，可是还没等她把钱交到我手里，却发现少了一张十块的，孩子急得直哭。我仔细询问了她从家里到学校的经过，推测这张钞票就在教室里。
我发动全班孩子一起找，孩子们找得很认真，抽屉书包口袋都找遍了，甚至连书本都一一抖过，竟然没找到。但是我发现她的同桌表现得过分积极，有点异常，于是我将其叫到办公室仔细引导询问，果然她从鞋子里拿出了那张十元钞票，她是趁同桌上厕所时，从她书包里拿的。我没有表现出过分的惊异，我知道成长路上犯点小错是难免的，重要的是如何避免同样的错误再发生，我给她讲了许多道理，并与她立下君子协定，只要她答应不再犯这样的错误，我就替她保守这个秘密。来到教室，我对这个孩子进行了表扬，说是她捡到了钱，交给老师，号召大家学习她这种拾金不昧的精神。为了孩子，我平生第一次撒了谎。这只小猪猪便是她毕业时送给我的，可惜的是我已经记不清她的名字了。
我还看见了一张发黄的照片，这是一个留着短发的小姑娘与她母亲在海边游玩的合影，我还记得她叫晓露。
一周一次的作文课又到了，这次要完成的习作是：《感谢xx》，我讲过写作要素和注意事项之后，孩子们就开始低头写作，半个小时后，又是晓露第一个交了上来，这个女孩爱读书，学习成绩好，作文也总是比其他同学完成的快。我只看了一眼题目，心里就暗暗露出一丝欣喜，她的作文题目是《感谢妈妈》。我知道晓露的爸爸妈妈离婚几年了，平时在班上我总是尽量避免提到母亲这个字眼，也告诉其他同学不要在晓露面前炫耀自己的幸福。没想到她要感谢的人竟然是妈妈，我快速浏览了一下文章内容，她在文章中写到：“小时候，我身体不好，经常要吃药打针，很痛苦，有时候甚至有死的想法，唯一给我阳光的是妈妈，她每天下班回家给我喂药，做饭，教我写作业，我很感激我的妈妈，长大后我要让她过上好日子。”我猜测肯定是她爸妈复婚，妈妈回来了。
下课后，我把晓露叫到办公室想分享一下她的快乐，没想到她竟然呜呜呜地哭了，她说那是她回忆以前的事，她想念她的妈妈……我情不自禁地把孩子抱在怀里，一时间竟不知道如何来安慰孩子，我想说：“孩子，我会像妈妈一样爱你，关心你。”可我知道一个母亲在孩子心目中的位置是别人无法替代的。我能做的就是把孩子的这篇作文转达给她的母亲。后来她的母亲并没有跟爸爸复婚，但常常来看她，假期会带她出去玩，这张照片就是那年暑假妈妈带她看海时拍的。
我一件一件的拿起又放下，欣赏着，回忆着，陶醉在自己的幸福之中，叮铃铃……上课铃响了。
我走进教室，看到那一张张可爱的笑脸，一双双渴求的眼睛，我像往常一样精神抖擞地跳上这辆载满希望的马车，坐在驾辕的位置，抛弃一切杂念，绷紧全身的肌肉，吆喝着，呐喊着，奔向无限光明的未来。
诚然今天的“五斗米”已非昔日之五斗米，但若让我再选择一次，我依然会“为五斗米折腰，拳拳事班里小儿。”
责任编辑：杨志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