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荔文学·短篇小说·吕游】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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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地

原创/吕游

白炽灯受惊似的突然亮了,刚才还张狂着手舞足蹈的黑暗,立马以气喘吁吁的钨丝为中心,火燎了勾蛋子一样的向四周东躲西藏起来。
红军本想把盖在身上的棉被踹到一边,可右脚一鼓劲,直接给棉被的里面子补出一个窟窿,右腿也来不及犹豫的送到了棉被稀沓沓的肚子里,沓在棉被上的大棉袄、棉裤,从被子上滑下来,亲切的拥住了红军皱巴巴的头。
他骂骂咧咧着把棉袄、棉裤从头上拨开,索性用左脚直接把棉被踹到炕下,右腿从棉被中抽出来的时候,又'扑哧’一声把窟窿撑的更大。红军撩起了穿在身上的破秋衣,脊背跟刚犁了两亩地一样汗淋淋的,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撅起勾子爬在炕沿,把棉被从地下拉了上去,心疼的摸了摸里子上的大窟窿,直起身随手拔掉了插座上电褥子的插头,嘴里还不停骂,“挨球的褥子么,咋比铁锅都烙嘛!狗日的三娃一天净爱弄这要人命的东西,胡成精!早知道这烙人,昨后晌我就不在炕里烧棉花杆子了,哎,能把人烤成干干馍了”。起了水泡的嘴硬硬嘟囔,手却在还发烫的电褥子上抚,然后,两只手撑在炕上,勾子跟长了毛毛虫腿一样的往炕沿挪了挪,用脚尖把歪在地上的棉窝窝拨正,光着脚拖着棉窝窝准备下炕寻尿盆。
他抬起脚巴,一点点磨着地向炕边那张破旧的方桌蹭去,正准备扶着桌面弯腰寻桌子底下的尿盆,猛子想起昨黑起夜跑后时,急的没注意,一脚把尿盆踏成了碎渣渣,于是,拧过身抬起脚巴磨回炕边前,把炕上的棉袄往身上一裹,急急慌慌的又往屋外磨去,抽开木门上插门的木栓后,把撩的高高的秋衣放了下来。
两个棉窝窝在雪里埋了老半天,脚巴把雪地都暖出了两个水眼眼,尿水子却一直撒不出来。“哎,身子一大半都成了木头里的咧,妈的说憋都憋不住了,掏出来可不言传了...”,话还没骂完,土黄的尿水就磨磨蹭蹭的滴了出来,在白的能把人眼睛刺瞎的雪地,流成一条热腾腾直冒起的黄河。“狗日的这尿黄成啥咧!电褥子咋就能这烙人些!三娃哩,有钱烧手啊!?再不敢这势花了,你也是给人当掌柜的人了,哥烧炕就美着哩,冻不死。”边唠叨着边抖了抖尿,尿净后想起天白了三娃就要来他这拜年来,美美的打了个尿颤,沾了尿水的手往棉窝窝上蹭了蹭,往屋里走时,一双老寒腿针纳进肉里一样的猛子疼了一下,他这才想起出来没穿棉裤,一边骂着自己一边往屋里小跑。
回到炕上借着电褥子的热气,和着棉袄,捂了被子又迷瞪了一会。屋外一树咻咻(陕西关中方言:麻雀)吵了几句嘴,把天给聒亮了,山里的天黑天白就一个摸样,再加上这几天灰塌塌的跌雪,屋外的天明跟天黑也没个差别。
红军把自己半个身子塞进棉裤里,穿好棉窝窝,把旱烟杆穿过棉袄领口顺着脊背插了进去,揉着腿急急的把门栓抽开,看外面还在跌雪,扶着木门嘀咕着,“这天咋跟日疯了的母鸡一样么,跌起来就没白没黑了。”扭过身子去叠被子,叠好后用干抹布擦了擦脸,边擦边嘟囔,“三娃呀,山里路不好,你来叫人操心哩,你不来哥又不说你,你来啥里么,年年都来哩不差这一回,好我三娃呀!把哥都操心的。”擦脸时眼窝还悄悄往屋外瞅雪跌小了没有,擦完脸,把粮柜上供着的先人牌位擦了擦,又在铜炉里上了三根香。这才木木的到茅子掏了一把尿,提裤子时瞅见灶火,想了想农村人吃饭吃的迟,但又一想三娃顶着雪来,肯定受冻,来了要烧烧的吃点东西驱驱寒,便勒着裤带往灶火走去。
关中农村的灶火为了防老鼠,就在低矮的灶火屋顶上吊几个竹筐子,把吃货放到筐子里。
红军沿在凳子上,把吊在屋顶的竹筐子取了下来,揭去铺在竹筐里的抹布,把筐里抹布盖着的几只老碗端了出来,老碗里装的是韭菜麦饭,馍花、韭菜和粉条蒸在一块,上面再盖上几片蒸的烘烘的肉片,吃起来香的怕怕。三娃家孙子兔娃爱吃这,前些年,回回过年,红军就叫跑货车的满仓稍上一吊子猪肉,他媳妇翠英就蒸上几老碗麦饭,给他儿子建兵家送上几碗,剩下的老两口舍不得吃,等三娃拜毕年就让带回去给兔娃吃。这几年他媳妇得了坏坏病死了,等快过年,他就拉着风箱自己做开麦饭,给儿子家送几碗年里吃,剩下的全给三娃留着。
把老碗搁到案板上,又沿着凳子把竹筐挂在屋顶的钩子上。接着从馍笼里摸出来几个馄饨馍。
他用舀子从瓮里舀了凉水倒进锅里,盖好锅盖,把棉花杆用脚压断,塞进灶膛,抽出一根火柴棒,把火柴头在耳洞里暖了一会,手护着擦着。点了一把苞谷叶,把火苗倒倒放着,等火烧旺了后,扔进灶膛引火,随后坐在木头墩子上,左手拿着炭锹拨棉花杆,右手均匀的拉着风箱,火焰随着风箱'呜呼呜呼’的声音,有规律的焰聚起来,又散开,又聚起来。
不到一锅烟功夫,锅里的水就像蛤蟆一样热闹的喊叫开了'我煎了,我煎了’,红军用舀子把煎水传到灶头上的电壶里,又从瓮里往锅里添了几舀子凉水,搭好篦子,放了一个老碗和四个馄饨馍,盖好锅盖,在灶膛里添了些花杆,拉了两三下风箱,看灶里的火又旺上来咧,便从脊背后把旱烟杆抽下来,伸了两个指头蛋从烟袋里捏了点烟草,揉成团团,塞进烟锅里,从灶膛里抽了一根还烧着的花杆,一边用火星引着烟锅,一边吧嗒吧嗒的吸开了,烟丝在黑不隆冬的灶火,一会烧成红花花,一会凋落了,一会又出现了。
屋外有人在咚咚的敲着大门,红军猛子吸了一口,呛得打鼓似的美美咳了两下。是他儿子建兵叫门,“大!大!快开门,出事了。”他猫着腰急忙往外走,口里碎碎的骂着,“急锤子里急,死了人了?”话说出口又觉得不吉利,就一边拿着旱烟杆往棉窝窝上磕,一边应着,“啥事吗?急的跟狼撵了一样!”
“大!我三大!……我三大死了!”
“你……啥!?”红军扑通一声摔到地上,耳朵像是聋了,听不到儿子在外面还在喊什么,明明头顶的树上跟芝麻一样的咻咻(麻雀),也听不见它们在议论什么。
只看见一阵急急地风扫着厚厚的雪面,没瞅清雪动没动,只看见冻在冰窝窝里的老叶子扑啦扑啦的干招手,跟个碎旗旗一样。然后,所有的东西被一层子水水浇的看不到了。
往期回顾:
【大荔文学·短篇小说·吕游】雪花谣

作者简介

吕游,陕西大荔人,陕西省青年文学会会员、渭南市作家协会会员、大荔县作家协会会员。

总编:夏春晓

副总编:邢根民

顾问:马行健  张仕德

主编:李跃峰

编辑:张爱玲  高华丽

主办单位:大荔县作家协会

投稿邮箱:879101005@qq.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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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坚故里,美丽大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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