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 梨
短篇小说
《水浒》中有个卖梨的人物叫郓哥,机灵过人。机灵未必就好。郓哥帮助笨拙的武大郎捉奸,结果使武大郎惨遭杀身之祸。
我们故事的主人公粱宝庭非有郓哥般的机灵,也非武大郎似的笨拙,介于二者之间属于难得糊涂之辈。如今市场经济即买卖之经济,有买有卖。而粱宝庭向来只买不卖,而且买得潇洒,从来不杀价不看秤,付了钱提了货物就走,有时付了钱却忘了拿货,做无私的奉献。这不是因为他是富裕之人,而是因为他天性如此疏忽,非斤斤计较、叮叮磨磨之辈。
他的老婆与他是截然相反的,向来只卖不买。卖自产的农副产品,算盘打得鬼精。当宝庭买东西回来,老婆自然要过问。比方割了肉称了鱼,她每秤必合,倘若差上一、二两,必然说宝庭的粗心。宝庭呢倒是无所谓。说做生意的哪有不想多赚点钱的!倘斤两差多了,或是忘了拿货物,必然要将宝庭骂得狗血淋头,然后亲自和他去找卖主论理。宝庭对老婆卖东西,常常是劝她别干缺德的事,宁可多送一两,也不可克扣一钱。
八月份是宝庭梨园丰收的季节,也是他老婆卖梨的大忙季节。老婆每天都要上街搞直销。一来增加一点收入,二来消费者可省去中间盘剥。这段时间,老婆手中的钱渐渐地多了起来,而宝庭却囊中羞涩,这是老婆的经济政策有了变化,一般只允许钱进,而不允许钱出。
宝庭笑着说,老婆呀今年银根也紧缩?老婆才不管宝庭怎么说呢,给他钱买东西的审批制度也是相当严的。比方,竹筷旧了,却还是可以用,不必换新的。暂时还有禾柴就不用买煤球,甚至连用电量也得控制在每日一度以内,一月下来电费若超过了,超过部分由宝庭想办法解决。
宝庭渐渐感到他家已由父系氏族式演变成了母系氏族式的家庭。尤其令宝庭不能容忍的是老婆规定他两天抽一包烟,甚至建议他戒烟。以前宝庭是一天抽两包香烟的烟鬼,如今却无任何办法,在烟瘾发作的时候只好用牙齿咬住舌头,也似咬了根香烟似的作美,有时实在不行便叭叭扇自己两个嘴巴。
宝庭也渐渐感觉到老婆要剥夺他的购买权力。因为老婆卖了梨回来总是带回一些日用品,用不着他去跑腿了,老婆还耐心解释说免得辛苦他。他不想顺着老婆的梯子滑下去。以前谁买谁卖也好像是宪法规定了似的,互相只有监督权,没有侵犯权。
他感到有必要来捍卫他的购买权力,其实质远远超过了他在采买中可以舞弊的目的,而是为了捍卫他作为家庭买主的固有形象——潇洒、豪放、人见人爱的形象。他想,战争的手法无论如何都是拙劣的。他讨厌家庭战争,可是枕头边的“和平演变”没有成功,他不得不寻找新的机会。
故事就从这个机会真正开始。
女人例假这事说不好也就不好。到了这几天,男人想做点亲爱的事也不行。说好处也就有好处,免得男人纵欲过度,在女人经期可稍事收敛,于男人的身体不无裨益吧。梨子卖了一段时间,老婆的好事确实来了。女人法则谁也改变不了,不像抗洪抢险说堵住就能堵住的,要堵住女人的月经除非让女人怀孕。
梁宝庭已有一子,计划生育的国策他还是懂的,决不像他买东西那样难得糊涂。女人的月经来了是不能劳累的。尤其不能挑压,这是古训也是卫生常识。然而他老婆全然不顾。宝庭实在心疼老婆地说,你看你脸色苍白,没有一点血色,卖梨卖梨,难道要卖命?老婆说,这些天价好,说什么也要卖。等外地梨来了,价钱迭了不说还不好卖呢。我不卖,谁去卖?
宝庭说,你不要命了,我还要老婆呢?我去卖梨!宝庭说这句话的时候还真觉得有股阳刚之气直涌心头。他从来就是与卖字无关的人,联系到近来的境况。欲保买之权力,还须尽卖之义务。就像打仗,以退为进,以进为退。宝庭一下豁然开朗,一定要去卖梨,一则说明丈夫体贴老婆,二则表明由买到卖的历史性跨越,三则证明男子汉在家庭必备的权力权威,实在是一石三鸟。
可是,老婆听说宝庭要去卖梨,犹如听了天方夜潭,问道,你连买都不精,还能卖?宝庭拿出他当年求爱的本领软泡硬磨。精诚所致,金石为开。夜晚,宝庭抚慰老婆说,你太辛苦了。老婆说,跟着你就是个受苦的命,也只有苦里奔吧!做什么都要精打细算,称秤不要太旺。有的人称东西恨不得秤杆翘起来打破鼻子。口里不要松,你喊八角一斤,有人恨不得还价四角。你想,一秤多卖几角,十秤就可以多卖几块钱。最要紧就是要躲着收费的。你还没有开秤卖,他们就收钱来了,一收大几块钱。我们这梨要交提留、交税,风吹掉、虫子咬,还有多少能留给自己。凭什么还要给他们交这交那?你想一天省两块,一月就能省六十块,不知要买多少月月舒冲剂呢。
宝庭听罢笑起来,你不要才服了月月舒就说这玩意,他们收了钱可不是为了买月月舒。这费用好像起源于明朝,当时叫摊税,用于充实国库的,不过现在叫工商管理费,占道卫生费。你也不是交过吗?那票据我看了还是正规的东西!老婆说,世上就你正道,躲过不是更好?万一躲不过也不要充慷慨,也要还他们的价,切不可打肿脸充胖子,你以为你比他们好过?支半票就行了。宝庭亲老婆一下说,卖东西还有这么多顾忌,看来卖主短斤少两还是情有可原的。
第二天早晨,梁宝庭担着梨匆匆赶往小街市场。八月酷暑,太阳还没有出,就似乎已显示了它的威力。他挑不多远,衬衣就湿得像膏药般地巴着身子,额头、脸上、眉毛都沁满了汗珠。他感到买和卖有些不同。如果说顾客就是皇帝,那卖主就是臣子、奴仆。他把上帝改成皇帝不算太错。
小街市场原本是居民区内的一条小巷。市政规划上并没有安排这个市场,而是自然形成的,离它不远的地方新近修了个大市场,里面的交易还赶不上小街市场。宝庭赶到小街市场时,早有一辆边三轮和几辆摩托车停在市场入口,几位城管人员在禁止商贩将摊点延伸到主街的人行道上,身边没收了一堆菜篮蛇皮袋,几个女人泪巴巴立在一旁。后来的商贩一看这景象,吓得掉魂似的钻进大市场。应该管一管,不然满街秤杆晃,成何市容市貌。宝庭原想在市场口歇息的,看样子也只好往里挑了。
这热天里,城里人买菜过早都图早上凉快,用一日之计在于晨来形容是再也恰当不过的。宝庭一看市场早已挤满了摊点,卖早点的、卖鱼的、卖肉的、卖烤鸭的、卖调味品、卖小菜的,人员纷纷杂杂。有一个妇女拿着屠刀母夜叉似的站在鲜红的牛肉旁,令他暗抽一口凉气。他发觉自己来得太迟了,虽然买东西的市民才开始三三两两地提着篮子袋子,皇帝提着尚方剑般地飘摇过市,但他确乎感到买与卖是不同的。当然,小巷里还有丐帮似的人物用竹棍撅着长长的袋装老鼠药,手里却拿清洁球穿来穿去地叫卖,偶尔碰着了皇帝们,也决不会耽心被拉出去斩了,倒是皇帝还要避着他一点。
宝庭踩着不平的石子路走了二十来米,终于发现一位卖豆腐的男青年旁有一块空地。他看不出这地方有什么不好,即使阴阳先生于此看了地,警告小贩们此地不宜买卖,他也不会在乎的。他挑过去放下担子,随即摆开叫卖的架式。
“卖梨的让一下。”这声音传到了宝庭的耳朵里。他才看一个卖豆腐的女人面前挂着一个包,推着一个四不象:说是豆腐架子却有两个轮子,说是板车却有两只脚。说是摊车子却又多了一大轮子,说是太平车,上面的白布却遮着豆腐。
女人说,我出了钱的。
你能出钱,我还不是能出钱。他说这话时忘了老婆的训戒。
女人说,我这是花钱买了的摊位,每天都要来这儿卖豆腐。你一个卖梨的也定了摊位?
女人的一番话仿佛揭了宝庭的老底。宝庭想,先到为君后到为臣的做法于今天是行不通的,他才明白这块空地之所以空的原因。卖豆腐的男青年手里拿着卖豆腐的铲子对那女人笑道,你还不早点来!女人用她的四不象碰碰他的四不象说,你也别得寸进尺,你明天要是超过了地界,小心我把你的豆腐掀了!
宝庭只好担着梨往前走,一户人家的防盗门前好象还有立足之地。他想过去,却见一位胖老妈子在驱赶一位枯瘦的中年妇女,不知怎么竟推推搡搡打了起来。胖老妈子说,这是我的家门口,你不让我去上班还了得?一位男子出来了指着那妇女说,我妈有高血压,我看你今天是想出几个钱了!这时一个女人赶着踏板摩托出来,那瘦女人知趣地走了。
宝庭想这是块是非之地,便转过身看见又一户院子大门,一位和他老婆年龄不相上下的女人蹲在那儿,面前摆满了地瓜、土豆、红辣椒,院子里坐着一位枯老头,拄着拐棍。宝庭耐不住性子了,将一担梨放在她的红辣椒后。那女人顿时像黄蜂螯了屁股般地从地上弹了起来,你怎么能放在我这儿,这地方是我买了的。
宝庭讥道,多少钱一个平面,告诉我了,我也好买一点。幸好你还不是百万富翁,否则,别人都要成你的奴仆。今天我的梨在这里卖定了。
那女子还在吵吵嚷嚷地不依。瘦老头发话了,你就让他在旁边卖嘛!那女子才住了吵嚷,却在宝庭的篮子里摸了一个梨说,我每天三点钟就来占这个地方,吃你一个梨不算为过……这时瘦老头过来说,伙计,这是我的大门前,这地方好得很,卖了梨给我一块钱过早。宝庭听罢挑着梨就走上了“御道”。“皇帝们”也渐渐地多了,擦肩接踵的。他想,出师不利,像小偷一样地被人赶来赶去,不是定了摊的,就是买了的,不是买了的就是要钱的。
他想到市场的最尾端去。可尾端是买卖的荒漠,有百分之七十的顾客不肯到市场尾端,他以往就是百分之七十中的一员,百分之三十逛到尾端的顾客中只有百分之十肯买东西。他挑着梨子向市场的荒漠进军。他边走边设想买卖关系,“皇帝”与“奴仆”的关系变得复杂了。欲卖还得先买,欲得做“奴仆”还得先做“皇帝”,否则是不配做“奴仆”的。
宝庭挑着梨子,有人问他怎么卖,他不敢应声,因为他不敢放下担子,否则不是绊倒人就是绊翻梨子。他挑着担又走上三十米,发现一个地方的两边少有人。那地方是个垃圾堆,垃圾上蹲着一个疯子,蓬头垢面,牙齿白得獠亮,嘴唇红得似血,在垃圾里面寻找食物。还有无数的红头绿背的苍蝇和疯子争着里面的美味。宝庭见了就恶心得真想吐。
然而,当他发现前面不远有人收费时,便就忍了。老婆的训戒使他急中生智。挑着梨躲到垃圾的后面去。那疯子依然在垃圾堆里寻找食物。宝庭偷视两个收费的男青年钉子样立在一位卖菜女的身边,要她交一元钱。那女子给一位顾客称好菜后对男青年说。四斤冬瓜才能卖一元钱。说着便递过一元钱。男青年给票后轻松地走了。宝庭对那卖菜女的慷慨有些吃惊,而且发现她很美丽。这时她面前又来了一个收费的秃顶中年人。她对他说,我才交过了。
秃顶说,你刚才交的是工商管理费,我收的是占道卫生费。
她和气问,交多少钱?
秃顶说,交一元,明天不收你的。
她说,我不管明天,三斤辣椒才能卖一元钱。
秃顶说,你就交五角钱吧。
卖菜女又交五角,秃顶撕给她半张票据。秃顶仿佛看见了垃圾后的宝庭,捂着鼻子想要过去。那疯子却咬着一块猪皮冲他做鬼脸。秃顶朝他大吼一声:滚!疯子吓得屁滚尿流,转身就跑,人们避瘟般地避开。秃顶叫了声晦气便走过了垃圾。宝庭心里一阵轻松,躲在垃圾后看秃顶和男青年站在别的摊前讨价还价,象是在谈小菜生意。
宝庭对那位卖菜女颇有好感。在觉得“安全”的时候将梨挑出放在她的面前。不等宝庭开口,她的明眸皓齿接待了他,我的菜卖了一些了,给你让一点地方吧,免得你站在垃圾旁。宝庭大喜,真是绝处逢生,连声谢谢,站在她的身旁卖起梨来。他想,我与她还是有缘的。宝庭站着,有时还可以欣赏她蹲着卖菜的面容,脸似荷花瓣样的,白里透着微红,玉手纤细如葱白,灵巧之至。心里喊,真美。
妈妈,葫芦。宝庭这时从一种美感中挣脱出来。看见一一个五岁的男孩子对他篮子里的梨子很感兴趣。男孩的妈妈却不感兴趣。男孩犟得很,一手拉着妈妈,一手指着篮子里的东西说,葫芦。
宝庭想,这是我的第一位顾客。不,小皇帝。一定要让他买得称心如意。他对孩子的妈妈夸道,这孩子真聪明,这梨的形状像葫芦,不知梨名的人多半叫它葫芦梨。孩子的妈妈过来说,傻蛋,这是梨!
宝庭的话也奏效了,小男孩硬要买葫芦梨。孩子的妈妈问宝庭,这梨多少钱一斤?宝庭说八角。孩子妈说,我宁可称一块二一斤的苹果(形状像苹果的梨),也不愿称你八角的葫芦梨。儿子犟,没办法,称两个吧!
宝庭自打做了这笔葫芦生意,再也没有卖出一个梨。美丽的卖菜女也走了。他怅然若失。太阳光照着小巷,买的卖的都渐渐离去,一道道的楚河汉界都已失去了意义。天气热起来,小巷渐渐地成了蒸笼,偶尔有风刮起滚热的灰尘。他只好挑着梨朝巷口走去,看见垃圾堆上的苍蝇也都乘凉去了。
巷口有卖调味品的老头,有那个迟来卖豆腐的女人,有卖正宗南京烤鸭的姑娘。宝庭先前没看这位姑娘,现在一看也生出好感。她的玻璃柜里的烤鸭黄灿灿的,没头没脚的。分不出来是烤鸭还是烤鸡,反正肥肥的挺诱人。姑娘不愧是烤鸭的出身,脸膛和手臂也是黄灿灿的,站在那里活像一只大烤鸭。这三人看上去是整日做生意的。宝庭将梨放在烤鸭姑娘的旁边。他因卖梨卖得少,连早点也舍不得吃,看见烤鸭不禁饥肠辘辘,口水欲滴。
烤鸭姑娘问他,梨几毛钱一斤?
他说八毛。他想,烤鸭的总是忘不了拔毛。
称三个给我解渴。
宝庭称了三个梨说,三斤一两,二十五毛。
烤鸭姑娘将梨拿过去,用刀削一个吃,边吃边说给两大毛钱算了,说罢给他两块钱。
宝庭接了钱说,还关我五毛。烤鸭姑娘一把扔了梨核说道,你硬要那五毛钱么?给你……才见你这样小气的男人!
过了一会儿,有个顾客来买梨,先问宝庭,你这梨好不好吃?
宝庭不想王婆卖瓜自卖自夸,说,你买了吃不就知道了。
这时烤鸭姑娘插话,他的梨不好吃,肉硬,核大。我才买了几个吃了。
那顾客听罢扭头就走。宝庭气得白眼瞪得灯炮般地大,而烤鸭姑娘则向他投来诡秘的灿笑。
宝庭只得将梨挑到对面卖调味品的老头的旁边。老头看见他的梨说,你的梨真大,给我卖一个。宝庭称好递给老头说,一斤稍欠,九两见旺,给八角钱吧。老头似乎有点聋,听罢说道,这个梨就有一斤?问罢便用他自己的秤称。
哎,只有九两,你怎么称的?骗我老头子。
宝庭气得无力辩解……
一毛钱的事情不大,可见你这人不诚实。险些让你蒙混过关不说,还差点让你暗骂我是老聋昏了呢!老头子气愤愤地说罢,递给宝庭七角钱。宝庭呢则像斗败了的公鸡蹲在那里不做声。
这时,卖豆腐的女人走过来对宝庭说,兄弟,我看你这梨不好卖,不如便宜点全给我!
宝庭一听顿觉得遇到了救星,虽然是早晨赶他走的卖豆腐的女人,却也忘了驱逐之恨,笑道,太好了,你出什么价买?
四角钱一斤行不?
宝庭一昕身子都凉了半截。说道,我在梨园里都卖五角,挑来却只卖四角,不是太吃亏了?
您愿卖就卖吧,我也不强求。
宝庭听了女人的话,也觉得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心想,不论什么价总算还是将梨卖了,至于老婆方面,回去细细解释。
卖豆腐的女人在付钱时又少给宝庭一元钱。而此时的宝庭已有些麻木了,一元钱在他身上引不起任何痛痒了。在垃圾堆后的感觉也忘了,只想到巷口对面的川味餐馆去饮酒。
他独自一人在餐馆饮酒时,所有的买卖不想,皇帝与奴仆也不用想,父系氏族与母系氏族也不再想,老婆的话更是九霄云上……
他唯一的想,想的唯一就是那脸如荷花瓣,纤手如葱白的卖菜女,她的明眸皓齿又浮现他眼前……他端起酒杯默默的为她祝愿:好人一生平安……
这时,那边巷口的叫卖声传来。葫芦梨批发价销售,八角钱一斤,价廉物美……梨子被午间回家的市民学生抢购一空。宝庭的眼前顿时又浮现吓得像燕子飞的商贩和垃圾堆上的疯子。
梁宝庭醉熏熏地担着空篮回家。他想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告诉老婆——他不想成皇帝或奴仆或疯子,他要坦荡地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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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誉主编:覃章海 周 兵
主 编:覃亚志
副 主 编:杨祖新 杜旭琼
文学总监:卢义宏
文 印:邓呈静
影像制作:曹 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