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落叶飘零的时节

知道柏盛先生的名字，是在一个秋色灿烂、落叶飘零的时节。

大约是1983年秋天，建在河滩上的那所初中成立两周年的日子，由学校语文组与团支部共同举办了一场“我爱金秋”的诗文朗诵会。在被高高的白杨树所环绕的校园里，在一片片落叶沐着秋风舞动生命绝唱的时刻，20多名学子登台朗诵，把他们对秋天的讴歌、礼赞之情唱给蓝天、唱给大地。此时，一对毛姓兄妹闪亮登台了，他们联袂表演的《我是一片落叶》，把“我爱金秋”诗文朗诵会的激情宣泄到了一个极致！眉清目秀的兄妹二人用清亮甜润的嗓音，深情地吟诵着……时隔31年，记忆力尚健的笔者清楚地记得开头和结尾那挚情涌动的句子——

我是一片落叶，

度过秀丽的春和旺盛的夏，

选择秋色竞染的时节，

从母体上分离，

与太阳吻别。

没有失落，没有遗憾，

胸中依然澎湃着生命的血……

我坐正身体，津津有味地欣赏着，这不仅因为两位弟子的倾情演绎，还因为诗作者横溢的才华。身旁一位老师与我耳语：“好诗啊！你写的?”我摇摇头。他追问：“谁作的？很有才啊！”我告诉他，是一个署名“谢柏盛”的作者，该诗刊在松宜矿务局编印的小报上，是毛姓兄妹任镇宣传委员的父亲推荐给他们作朗诵用的。随着兄妹二人诗歌朗诵的成功，“谢柏盛”这个陌生却涂满才情的符号牢牢地楔进了我的大脑。打量校园里簌簌而落的黄叶，耳闻“我是一片落叶”的袅袅余音，我痴痴地猜想，这个名叫“谢柏盛”的作者，想必是一位白发苍苍、精神矍铄的老者，他在“余霞尚满天”的人生暮年，凝望着随秋风舞蹈的片片落叶，一定点燃了胸中蓬勃的诗情吧。

可是，我这个可笑的猜想，在两年后聆听青年谢柏盛等人读书演讲之际，一下子被击得七零八落。

那是1985年秋季开学后的一天，在镇礼堂里，全县中青年读书巡回演讲正氤氲出浓浓的文化气息。坐在第三排听演讲的我，近距离地观赏了“谢柏盛”这片充满激情的“落叶”。他哪里是一片落叶啊，三十出头的他，分明是一片闪动着灼灼光华的夏日的绿叶！他正在神采飞扬地演讲，把他艰难求学、刻苦读书、学有所获的甘甜与台下三百多名听众一一分享。兴许是他的演讲极富感染力的缘故吧，除了时时激荡出的阵阵掌声，礼堂里静如一泓秋水，静得可以听见窗外落叶滑翔的脆响。听谢柏盛这片曾被我误猜的“落叶”的演讲，他，一位喝汉江水长大的汉子,一位毕业于湖北大学中文系的才子,一位植根于金松大地的赤子的影像，第一次清晰地记录在我记忆的光盘里。

一晃十多年过去了。与柏盛先生握手，是在由他首任主编的《洈水》杂志创刊三周年的座谈会上。四十多岁的柏盛先生虽然两鬓染霜，但依旧风风火火的，忙不迭地接待参会的文朋诗友。得知我是一名来自基层的教师作者，他紧紧地握住我的手说：“好啊！咱俩是同行，我也教过语文！”随即递过一本正溢着浓浓墨香的《洈水》杂志。我激动地说：“谢主编，相见恨晚啊！”于是我忆起了他的《我是一片落叶》，略一思忖，立刻吟诵起来：“我是一片落叶/度过秀丽的春和旺盛的夏/选择秋色竞染的时节/从母体上分离/与太阳吻别/没有失落/没有遗憾/胸中依然澎湃着生命的血……”听到这里，他禁不住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兴奋地说：“老弟，知音啊!”那次简朴而热烈的座谈会的情景，随时光的流逝已印象模糊，只有我与柏盛先生“第一次握手”的镜头宛然如在目前。那时那刻他对一位普通作者的热情，自然擦亮了窗外随飘零的落叶一同降临的萧瑟的秋意。

这以后，我与柏盛先生的交往就一天天多了。2007年秋高气爽时节，《洈水》杂志易帅，市文联主席曹其华担纲杂志社社长、主编，柏盛先生担任执行主编。某日，他俩把一个烫金的聘书送到我手上，邀我加盟《洈水》团队。自此，我开始了与《洈水》杂志、与柏盛先生长达7年的合作。2008年秋季开学在即，柏盛先生与曹社长一同去洈水之畔的大岩咀，接来了贫困学子刘龙成。在我的协助下，刘龙成进入三中就读。在刘龙成求学的日子里，柏盛先生视同己出，从生活上、学习上不遗余力地送温暖，送关爱。在柏盛先生等倾情帮助下，刘龙成得以圆梦大学，一举改变了贫寒命运。这位步入人生之秋的柏盛先生为多名寒门学子惠播的仁爱种子，早已绿满金松，香飘荆楚。

也许是命运弄人，也许是天妒才子！谁曾料到，我们送别柏盛先生，竟是在马年落叶飘零的时节。天公有情，把凄怆的泪雨交与瑟瑟的秋风，真是“秋风秋雨愁煞人”啊！惜乎那片充满激情与活力的“落叶”，在玉岭山麓早早地完成了生命的谢幕。如果柏盛先生有灵，他会铿锵地吟诵他那首“落叶”的壮歌么——

我是一片落叶啊，

从春的萌芽到秋的凋谢，

我完成了一次时空的对接。

在我匍匐大地、化作春泥的那一刻，

我获得重生，

再一次拥抱

生命的激昂与热烈！

（此文首发《洈水》杂志，后来刊登于西藏《教学考试》杂志。）

作者简介：  董新明，特级教师，现任教于海南省儋州市第二中学 。

提示：点击二维码下方“阅读原文”可阅读谢柏盛中篇小说《曲尺䗖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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