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俊朝 ｜ 冬日，捧读一篇散文
冬日，捧读一篇散文
文｜魏俊朝
秋斟饮了一杯老酒，面颊绯红，又折了一枝灞桥的烟柳，与我们临风洒泪，依依惜别。冬来了，它不是空手来的，带着飒飒西风，带着满地霜花，带着如霰的飞英，雪还走在半路上，冬望眼欲穿。
虽然冬已经来了，但太阳还有一丁点的热情，我走出蜗居的斗室，让阳光洒在身上，就像回到了过往，一下子站在秋季的尾巴上。花园里，有郁郁黄花，小区尽带黄金甲。有草，稀稀疏疏，将大地的心事半遮半掩。有树，枝枝叉叉，和天边漂浮的孤云闲话。池子里，飘着的是秋绵，沉着的是碎石，在碧水清涟里安居，老死不相往来。风过，荡起的涟漪就像海子的诗行。我站在池水旁，回望百里之外的故乡。
就像一条虫子，蛰伏了一个秋天，趁着阳光正好，风还缱绻。妻说，出去走走吧，兴许就会有艳遇。我笑了，艳遇个啥呀。穿街过巷，我来到工农路，走近王府山，亭子踩在巨石的肩膀上，遥望芸芸众生眉目不振、神情恍惚地负重前行。它就像一个白发苍然的老人，什么也不说，就那么远远地望着，偶尔也会发出一两声讪笑。石洞清幽，里面黑黢黢的，像一个饥饿的胃，吞吐着行人。时不时，有水滴砸在石头上，发出沉重的叹息。我在想，当年，膝下拥有三千粉黛、八百烟娇的朱元璋，把他的二十三子派到南阳，知道他在这里骄奢淫逸、罄竹难书，会不会后悔?这个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南阳的百姓，因为小唐王的到来，灾难深重，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娶妻的道路也变得凹凸不平，稍不留神，一个趔趄，色迷迷的唐王便迫不及待地搂住了如花似玉的新娘。新郎一下子就走进了飞雪飘零的冬，漫长而又凄冷。今日立冬，南阳处处沐浴着阳光，而走在王府山，我仿佛穿越了几百年暗哑的光阴，看到了小唐王一脸狰狞的笑，我的心也立马入了冬，掠过丝丝寒意。
我看到《南阳日报》副刊主编，李萍老师在发朋友圈，一入冬，南阳便成了古宛城。这是真的，当我走进褡裢胡同时，更是感同身受。它与王府山很近，就像拇指与中指之间的距离。它们就那样存在着，笑看风烟俱净，山河无恙。思念有多深，胡同就有多长，我彳亍着将它丈量。一阵旋风吹起地上的落叶，像多年失联的恋人，扑到了我的身上。房子已经很旧了，粉的墙，灰的瓦，瓦缝间，生长着芊绵的杂草，游走着苍绿的时光。墙皮已经脱落了，宛如未卸完妆戏子的脸。木门上挂着锈迹斑斑的铁锁，门上裂纹斑驳，缝隙里安放着苍茫旧事。门口，一株桂花树，疏影横斜，暗香浮动。行走在褡裢胡同，我在想，为什么它叫这样一个古意的名字，一定是有故事的吧?问一个白发长冉的老人？老人头摇得像拨浪鼓，吞吞吐吐地说，不知道。问一个嘴唇血红的女子，她乜斜着柳眼望着我，神态怪异，就像看一个沉睡了千年的木乃伊。我一脸茫然，赶紧扭头走开。
七扭八拐，我走近了人民路天桥，人海车流，熙来攘往，天桥仿佛在摇晃。往北，走进公园，里面老柏森森，花开似錦。千万盆怒放的菊花擦亮了南阳的天空，我在这菊花海里行走，哪一盆曾妆扮过隐逸诗人陶渊明的一亩三分地儿，使他纵笔如飞，写出了“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诗句。?哪一盆曾生长在元稹的深深庭院，使他发出“不是花中偏爱菊，此花开尽更无花”的慨叹?还有，哪一盆曾陪伴着名落孙山的黄巢，度过了一段雾障烟横的岁月，使他写出了“飒飒西风满园栽，蕊寒香冷蝶难来。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的诗篇?拂过尘世的沧桑，拨开如织的人流，我站在公园西北角的古城墙上，看花，看草，看夕阳西下，看红尘滚滚。我突然觉得，自己已幻化成墙根下的一朵菊花，城墙上的一块青砖，和它朝夕相处，从西风古道走来，向柳暗花明走去。
走下城墙，漫步在府衙。千年银杏，疏影婆娑。百年桂花，叶密千层绿，花开万点黄。穿梭于衙内，我和古圣先贤对话，走进地牢，我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一个前清的罪人，被押解在了大堂之上，那高悬的明镜又一下子让我醍醐灌顶。人生终似三更梦，富贵犹如瓦上霜。任你烈火烹油，繁花似锦，到最后不还是一抔骨灰终入了土，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干净。何必为了功名利禄而处心积虑，甚至铤而走险呢？旁边的小吃一条街物阜人熙，烟雾缭绕，在摩尔家的秘密花园，我独饮一杯清茶，心内澄澈而又空灵，步行往家里走。
顺着仲景路宝莱市场东去，有一片凸起的高地，上面有坟茔一座，老柏三棵，一片枯黄的玉米秆在西风的吹拂下飒飒地说着什么？刚过十来一，一位桃腮柳眼的女子在坟前，看着纸灰飞作白蝴蝶，眼泪顺着脸颊滑落。沟渠的草地上，坐着两个七十多岁的老人，炯炯的目光里透出三分平和，七分禅意。说到开心处咯咯地笑着，笑声顺着斜坡滚落下去，跌进了清浅的水里，咕咚一声响。老人得知我来寻古，他们说，这里是古宛城遗址，很久以前，也是街衢纵横，人烟阜盛。如今已是一片废墟，人迹罕至。陋室空堂，当年笏满床。衰柳枯杨，曾为歌舞场。盛衰的演变是历史发展的必然，谁也无法去改变，不是老人的介绍，我怎么也想不到这寂寂之地，当年也曾是一片繁华。
百里之外的襄阳，有个唐城,据说风华绝代,游人趋之若鹜。文友说，有空去看看。我却对这座不伦不类的城嗤之以鼻,纵然它在灯火阑珊处等我,淡妆浓抹,娇身半转。我恐怕会让她失望的，仿的，太假了，我是不会去看的。而与我朝夕晨昏、如影随形的古宛城,虽然其貌不扬，甚至有点磕碜,而他却是栉风沐雨，筚路蓝缕,从历史深处一步一步，不疾不徐走过来的。每一个古老的景点就像一个活生生的词汇，连缀成句成段，遂成古宛城这篇大散文。随手一翻,让你感叹,让你流连，让你百读不厌。
我突然渴望落一场雪，覆盖古宛城,在漫天飞雪中，捧读古宛城这一篇大散文，一定会有别样的感受吧?
作者简介：魏俊朝，70后，河南新野人，河南散文学会会员，河南报告文学作家协会会员，河南草庐创作学院签约作者，奔流文学院第七届作家研修班结业。在《光明日报》《法制日报》《人民公安报》《南水北调》《河南公安报》《南阳日报》《南阳晚报》《南阳广播电视报》《楚风汉韵》《汉风文学》《花洲文学》《今日新野》等发表散文（诗）、新闻作品近千篇，获奖二十多次，其中《怀念老家》获“南水北调精神与文化”全国征文二等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