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成现 | 捏脖儿旱
花洲文学
捏脖儿旱
文|赵成现
芒种前那几天,老天爷总是哭丧着脸,似乎在催着人们扯明连夜收割麦子。就连村里的老慢阴也不敢怠慢,他也怕落雨后收割机进不了地。已经快二十年没有人掂镰割麦了,收割机进不去,只有等着焦麦头儿掉地里了。
芒种连着端午,老祖宗留下来的节令就是这么神奇——芒种那天晚上,一阵狂风过后,下了一夜大雨,一下子缓解了一个多月来的旱情。
端午早上,老慢阴迎着凉爽的风,见人都说:好雨啊,及时雨啊!人说老天爷会屙金溺银,这句话一点不假。看来,今年秋季会风调雨顺的。
吃过端午的饺子,老老少少顶着烈日到地里种苞谷,耩芝麻,点花生……只要是秋季有望收成的地方,不管是沟沟坎坎,还是刚割过麦子的大块田,人们都趁墒播下了希望。
三五天过后,撒播的万头攒动,耧耩的行列成趟。放眼望去,无边无垠的绿色成了平原大地上的主打颜色。村民们看着这鹅娃儿一样的庄稼苗,心里无不默念着:长吧,快快长吧!俩月后就不愁娃们的学费啦!
这“唰唰”成长的热苗子,窜得最快的是苞谷苗,一天不见,就窜尺把高,十天半月就窜过人头了。庄稼长得快,得靠水肥催。夏至那天晚上,又是一场及时雨,好像给农民吃了一颗定心丸。雨后,老慢阴走到自家的地头,心里喜滋滋的,好像真可以挽着胡子喝稀饭啦。
夏至过后,三伏天接踵而至,火辣辣的太阳从早上就照射着大地,人们钻在屋内不敢出来,似乎一出来就要晒溜一层皮。晚上,七八点之后,才有人探头探脑地走出家门,想到空阔的地方找一点风。野外,聒噪的知了声一阵压过一阵。凉风没有找到,却换来一身臭汗。大人小孩都在念想着:要是下一场雨才美呀!
农谚说:三伏天,三天一小旱,五天一大旱。可是,小暑到了没有雨,大暑过了也没有雨。已经冒顶花的苞谷开始耷拉着叶子,齐腰深的芝麻眼看就要开花了,低矮的落花生也偷偷在枝叶间撒满金色的花骨朵,这些秋天的希望多么想畅饮一次甘霖哪。
村里的急性子张罗着浇地,说眼看着这庄稼苗天天旱着,心疼啊;再不浇庄稼苗就没救了。可是,近四十度的高温不容谁随便走进地里。茂密的苞谷里面,不透一丝风,钻进去一次,出来就是喝一桶水也缓不过劲来。
听说急性子要浇地,急性子的老婆横眉冷眼:老家伙,你不要命啊!你没听说河东的那个老头儿浇地,热死到地里啦!村里都是些老弱病残,谁愿意帮你浇呀。再等等吧,天气预报说后天有暴雨,兴许这次真的下到咱这里。
天气预报没有说谎,是下了一场大雨,可是夏天的雨是隔着地山口下,周边几个村庄都下了,唯独中间这片儿只是干打几个响雷。雷声过后,老慢阴不紧不慢地说:咱这村庄真是怪,圆圈下雨咱凉快。
过了立秋,地里的裂缝能够塞下小孩的腿,竹园子似的苞谷连个小虫头也没。一天天的干热风吹拂后,人把高的苞谷叶黄了,杆干了;缩着身的花生秧翻卷着,翻卷着;就连最耐旱的红薯秧也是兔子尾巴——长得不长一点儿。
老慢阴一大早就蹲在自家的地头,大口大口地地抽着烟,抽完一根,狠命地把烟头摁在脚下,生怕烟头燃着了晒焦的枯秧苗。老慢阴站起身,背着手,低着头,绕着干枯的庄稼地慢慢地走着,嘴里嘟囔着:老天爷呀,你真是杀人不见血呀!要是旱,你就早点旱哪;当初你就别下雨,也不会让俺浪费这化肥、种子,眼看苞谷一人多高,就要别上棒椎了,你却来个捏脖儿旱,连续俩月都没有下一个眼里豆!再这样旱下去,到年下我是不敬你啦!
一阵凉风吹来,哗啦啦的响声好像在回答着老慢阴:回去吧,回去吧!
(2019.9.9.)
作者简介:赵成现,河南邓州人,民俗文化爱好者。著有散文集《留住逝去的乡愁》与诠释二十四节气的散文集《春夏秋冬》。